弗洛伊德遇见林夕

也许是近排见的牛鬼蛇神太多,引致夜里频繁做噩梦。梦境有的离奇有的逼真,但都令人欲哭无泪。比如说我梦见在北京租了一个简易四合院住,房东很难缠,三天两头登门来烦我,还带着两桌亲戚到我家摆酒,席间大孩子闹小孩子哭,我满肚子道理但是惹她不起,只好在一旁赔笑。梦里太折磨了,醒来之后虽然发觉一切是假的,也已经精疲力尽。

我还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在学校里,无意间发现了很多惊人阴谋,包括校长杀人,我很紧张,唯恐他们杀我灭口,又不知道怎么做戏,只好找借口躲到洗手间去,然而回去见他们正在企图拆我电脑的硬盘,见我回来,才讪笑着住手。我抱了电脑打算四处逃亡,但是敌人已经开始怀疑我,派人一路追杀、关闭电梯、封锁楼道,于是我爬楼梯爬了整夜。

番薯觉得我这个梦挺有趣的,居然还有敌人不熟悉小白而导致没能及时拆开电脑的细节。而我则从中再次看出我对学校深深的心理阴影,纯洁的学术殿堂,在许多人心目中象征着美好闲适的青春年代,在我的梦中居然成了阴谋中心和杀人机器。其实老师们并没有真正难为过我,那些狠狠剥削过我的资本主义企业、算计过我的同事、伤害过我的男人、压榨过我的老板……都没在梦中变成大老虎咬我,最令我不安的永恒是学校。

我不知道这跟我不是好学生有没有关系。大学还好,在小学和中学,太多的失败造成了没法忘记和挽回的屈辱感。也不光因为学习成绩一般,我永远都不是招老师待见的那种好孩子,你见过从小到大连小组长、路队长、课代表都没当过的人么?我就是。

当不当官是小事,可怕的是那种不被人承认的感觉。我永远都不想回到学校里去了,连观光都不想。

清理门户

电脑硬盘不幸挂掉。重要数据虽然事先有备份,但是iTunes里80个G的音乐却丢了。那种惶恐,怎么说呢。。。简直象丢了一个装满心水化妆品的包。网络发达如今日,你也别以为什么东西都下载得到。这些音乐、中外歌曲(还有马三立父子与刘宝瑞的相声呢),日积月累,花了多少心思才凑到一起。有些根本不是down回来的,辛辛苦苦自小铺子淘了碟出来,一张一张转成mp3,因是盗版制作,网上碟库搜不到,要一首一首把歌名录入,打字员那样,埋头做了好些天,再也没有那样的耐心了。

网络下载时代,相比盗版CD时代,一切来得容易,也占不了多少内存,一个歌手、乐团,但凡有点好处,整套整套那样随手down下来,然后再也不删去。。。有时候打开iTunes看一下,惊讶自己这些年来,兴趣品位演化得多么繁杂——我竟然收藏有刘兄德华的全集,而且你知道,他们那时候,一年3张加两部精选remix那样的出专辑,自当下来,根本就没听过。

小时候爱英式摇滚、台湾民谣、香港乐队。。。近几年专听没心没肺不伤脾胃的东西了,喜欢那种K房大热,听两遍就可以上口的。不过是越来越不爱听国语,在K房,那本 “国语流行”永远被扔在一边。流行音乐,多半都是谈情吧,然而用国语表白,不知怎么总有点肉麻。我的音乐库里,多是英美音乐与香港歌曲,台湾和大陆加起来,也屈指可数,应该只有许巍、陈升、罗大佑、李宗盛、杨乃文、莫文蔚、崔健、张楚、张洪量(林强和新宝岛康乐队是台语,不能算)?其他的就是些零碎儿了,有时为了与时俱进,也学人家年轻人,学两首〈看我72变〉,<爱情36技>什么的,在K房起哄的时候唱。我们都是五音不太全的人,尤其是番薯,永远那只得那几板斧:唱罢窦唯的〈噢乖〉,上谐趣版〈半斤八两〉及〈尖沙嘴susie〉,然后就净等着人家点唱,高潮处兴高采烈地跟人一起来一句:U are my superstar——

对广东歌我的门槛低多了,你知道吗,我还听twins与陈冠希哩,连公鹅小姐张柏芝也有。究竟一首歌,如果陈辉阳作曲,林夕或wyman作词,能难听到哪里去呢。有一阵忽然怀起旧来,从70年代的劲歌金曲开始听——实在不能再老了,再老就变成国语时代曲了。

很多人嫌我庸俗吧,他们喜欢说的一句话是:香港根本没有音乐,跟英国比或许。但祖国那么人杰地灵,我也没能数出几个像样的,而且他们喜欢吃老本,创作力低,还引以为荣。仿佛写的快的,一定不是好作品。何必一定要杯葛人家呢,诚然香港永远不会有窦唯崔健或许巍,大陆也不会有达明一派、人山人海、陈辉阳、金培达、恭硕良。。。而最顶不顺的是,颇有些喜欢喊香港没有音乐的人,偶像是零点乐队与孙楠,你说有趣不有趣。

夕阳无限好

image百忙中介绍了一对男女认识。难得大家都没有嫌弃对方,开始交往起来了。我有点欣慰,但是这才只是一个开始呀,甚至还没有到约会那一步。严肃的男女关系最累人,想方设法互相试探了解,成了男女朋友之后又要互相适应,委屈求全,磨合多少遍才能修成正果,想想都气馁。把一颗心交出去已经是这样辛苦的一件事,谁还肯变心。每次我听见40多岁的夫妻离婚,都觉得匪夷所思,根本不关感情事,牵扯的时间金钱与精力,不是中年人的体力可以负担的。因此我被迫成为一个念旧的人。习惯了那几个歌手,连歌都不想听新的。这几年一直喜欢陈奕迅和卢巧音,他们不出专辑我便等着。EASON歇假一年陪老婆生孩子去了,英皇力捧吴浩康,据说也是个实力派,宣传语说的真刻薄:“就是一个英俊版的陈奕迅”。我一直也没有兴趣听,我要一个英俊版的陈奕迅做什么呢?今天无意中听到了,啊,不过如此,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声线,太努力了,连声音里都带着焦躁。唱的好,也不能让我宾至如归。我还是听回老好EASON的新专辑《U-87》,他唱道:“夕阳无限好,却是近黄昏,这个刹那宇宙拒绝永久,世事无常还是未看够。多好玩的东西,早晚会放低,最艳的花卉,最後化烂泥……每秒每晚彷似大盗,偷走的青春一天天变老,只可追忆到,想追追不到……”厚重磁性有点暗哑的声音,让我有惰性的满足。不止音乐吧,什么也是一样,也许有人愿意相信,永远有更好的在前头等着。但是亦有可能更坏呀,何必跑得鞋脱袜甩,进退两难,无以为继?没有新闻,已经是最好新闻。

从小我就是一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朋友老说我,什么事都想那么透彻,有什么趣儿?不如糊涂点好,但是装糊涂也不能一了百了,总有被迫醒来的那一天,届时残局仍然摊了一地,并没有人帮你收拾。倒不如做好最坏打算,然后每得到一点好处都象是白饶的,输的再惨,也好有个心里准备。一年老似一年,谁还有那个力气大喜大悲。场面做的太大了,如何下台。

“多经典的歌后,一刹眼已走;多风光的海岛,一秒变废土……”据说林夕写这个歌,本是感怀人生无常,鼓励大家抓紧眼前,及时行乐的。强颜欢笑,还是没能笑出来。林夕说,哥哥死了,让他后悔,没能在他生前,多写些快乐的歌。然而写多些快乐的歌,就能让哥哥快乐起来么?这世上原有许多至高至深的寂寞,并没药方可解。你劝他,不外隔靴搔痒,他还要腾出力气来敷衍你,更加疲倦。由得人不快乐,也是一种尊重。

谈谈情 跳跳舞——陈奕迅专辑“SHALL WE DANCE?SHALL WE TALK!”

image陈奕迅的新专辑“SHALL WE DANCE?SHALL WE TALK!”似足一场酣畅淋漓的舞台剧,不知是酷爱古典音乐的陈辉阳+匈牙利交响乐团班底的效果,还是EASON刚参演完“苏丝黄的美丽新世界”的余热微温。反正陈奕迅总给人一种任性的印象,喜欢上什么就不撒手,非闹够了才罢,哪怕招术使老。陈奕迅的新专辑“SHALL WE DANCE?SHALL WE TALK!”似足一场酣畅淋漓的舞台剧,不知是酷爱古典音乐的陈辉阳+匈牙利交响乐团班底的效果,还是EASON刚参演完“苏丝黄的美丽新世界”的余热微温。反正陈奕迅总给人一种任性的印象,喜欢上什么就不撒手,非闹够了才罢,哪怕招术使老。

专辑词曲也几乎被陈辉阳和林夕包办了。无处不在的管弦乐,加上穿插曲目间的几个小小断章,更成就了非常完整的画面感,我觉得抽出专辑中的单曲和“K歌之王”去比较是很不公平的。也许EASON急于摆脱“K歌之王”称号的姿势过于明显,却也难怪他。有时连我也替他不值:谢霆锋都反复强调自己是“音乐人”了,长得那样不好看还让人扣上“小天王”的帽子,简直尴尬。

开篇登场的“SHALL WE DANCE”非常过瘾,无论是流丽的华尔兹曲式,还是WYMAN飞扬跳脱的文字。完全不像是一首歌,简直就是一支开场舞,尤其是最后轻轻的一句:“好獻還未上演,Shall we dance? ” 如同舞会上擦身而过的一个艳遇,欲擒故纵,不知多少刺激的可能性等待发生,手心出汗,心痒难搔。

紧跟着就是“SHALL WE TALK”,一首讲两代人及情人间沟通的歌,此歌在商台热播,雷霆播放指数高居不下,连续四周榜首,林夕煽情的歌词感染力非同小可,几乎每个DJ播这首歌时都着了魔似地念叨,哎呀,好久没回家,今晚要打个电话和阿妈倾吓偈。我原本觉得这种歌词对林夕来说不过是A PIECE OF CAKE,但也许愈是这种老掉牙的题材愈难下笔,动辄就沦为肉麻。中国人至为含蓄,过分的坦白让人难堪,可惜的是心照不宣的奇迹又不肯发生。

铺垫过后高潮上场,“2001太空漫游”取材于大师库布里克的同名经典 ,陈辉阳还在编曲中揉进了理察-史特劳斯的“ALSO SPRACH ZARATHOUSTRA”,果然悬念十足。
WYMAN 今次露面不多,但出场必抢耳。“大预言话:地球是大限将至,到今天还是未有事。未是时候就无谓乱下赌注,去侦测太空怎样住”。这种横劲儿真是舍他其谁。

接下来是EASON用来讨好歌迷的两首慢歌,“失恋太少”和“单车”,清淡可口,相信可以求仁得仁。“天使的礼物”是献给劳工阶层的,我对励志歌曲一向不大起劲儿,但陈辉阳的 编曲实在是优美,容祖儿充当Eason’s Angel 做Lead Solo, 反而比她正经唱歌时出色得多。说起她来真是个奇迹,像这种嗓子不坏但缺乏特质又没个相貌的小姑娘,搁在过去可能混上几年也就是个隐姓埋名的和音天使,居然莫名其妙红了起来,简直没天理。

“怪物”是陈奕迅自己的作品。“孤獨探戈”是献给“探戈之王”CARLOS GARDIEL的,林夕通篇只写一舞之间的欲迎还拒,但还是令我想起了“春光乍泄”,好象已置身在那一间迎来送往的TANGO BAR,梁朝伟就坐在门外的台阶上怨毒地吃着三文治,一曲戛然而止的时候忍不住想学张国荣嚣张地站起来嚷:“BRAVO——”也许因为探戈从来就是哀怨的舞蹈,而相传第一对跳探戈的正是两个男人。

“信心花舍 ”是非常不俗的情歌,EASON唱得舒展洒脱,尤其副歌部分,好似一个人在陌生的街头忘形起舞。收尾的“黑暗中漫舞”仿佛优雅的谢幕。陈小霞的淡定被陈辉阳用杀得死人的弦乐包围了,像傍晚时分的暮色,意意思思地合上来,让人觉得苍凉沮丧,没有前途。林夕的灵感显然来自“DANCER IN THE DARK”,但说的却是另外一些事了。我事先没有看歌词,听了几遍才发觉他这样“刻薄”,
“為何未能待我差到讓我去憎你,捱到這傷口激發士氣,左腳高举到白发齊眉。
為何未能待我好到沒法捨得你,頑固的車胎追了萬里,先發現一早洩光氣。”
不是你想象中纯洁的故事,不是你想象中纯洁的人,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想起“胭脂扣”原著里说:一千对恋人中,大概只有一对会化蝶,其余的化为蟑螂,金龟子—– 自恋到一定程度,谁都肯拿自己当情圣,其实也不过是升斗市民。原来一切不过是误会,我们连悲伤的资格也没有,充其量有点尴尬。

这是一张必须整张整张听的专辑,感觉像EASON配合着陈辉阳做了一场演出。多多少少做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得不妥协的彼此也心知肚明。这当儿我居然想起苏慧伦小姐一首暧昧之极的歌词:“不单单是你一个人才有权利感到满足,你满足了我不满足——”忍俊不禁。

林夕的样子

林夕的样子

年初香港各大排行榜纷纷颁奖之际,有人指责林夕产量太巨,一年交300余首,间中难免有行货。再这样下去,恐怕不用很久就会把自己写残。让我想起“我的前半生”中子君的师傅小胡须张允信说:“徒弟,我接到一单生意,有人向我订制五百具艺术品——”子君即刻截断他说:“艺术品断不能五百五百地生产。”沦为作坊了。以前的林振强号称“词匠”,是个美称来的,取“巨匠”之意。但我是个多心的人。我疑心是不是也在说他写得太多,有点“匠气”呢?
其实歌词也不过是一首歌的标本,但是当这些歌曲差不多左右了我们的感情生活时,我们也只得爱上林夕。爱他就恨不能将他包包起,最看不得他到处睡——林夕有时简直是“人尽可夫”,叱咤903的专业推介榜(http://www.881903.com/main/cr903/)在网上是附歌词的,你可以看到几乎每个红歌手,每个知名作曲人大名旁都陪着林夕,快成了百搭了。可是,这究竟有什么不妥吗?

说实在话我更偏爱黄伟文,因他的“狠”,这么多的填词人就只有他肯“去到尽”,根本不留想象余地,不屑什么余音袅袅,乍一听就象挨他蒙头一棍,解恨。大概是我变态,所以喜欢这种被揭疤的快感。事事都憋到内出血是不行的。但无论我怎样喜欢黄伟文,我也得承认林夕是最“专业”的。黄伟文额角简直像凿着字,不管写给谁的歌,都挂着WYMAN 的标签。而林夕写歌像演电影,可以轻易地入戏。他专业到了可以配合任何一首
歌的氛围,打造每一个歌手的个性:
“音乐工厂”时期,无论是“赤子”,“似是故人来”,亦或“青春舞曲2000”,他的每首作品都带着浓浓的身世之感,台湾——香港,过去——现在,维多利亚港这样璀璨奢靡,一回身却只见肃蓝的天幕,和自己硕大无朋的背影。正是罗氏墨镜里的香港;

王菲是个没有太多深度的人,我想林夕也无从去了解,只得抽离了感情去表达一种混沌浮躁的状态,永远在梦游,永远被催眠,一切无所谓,像在游乐场里玩“激流勇进”,超速前进时有即将失控的凄惶的快感。若即若离,半真半假,“最好没有人听懂我说什么”,刚好王菲的广东话永远无法说得“正”,咬字有一点怪,效果于是更奇丽;

到了张国荣的“红”,呵,林夕简直像我们一样被哥哥“勾引”了,眉梢眼角净是怨毒。听“红”,“偷情”与“怨男”,尽管意识那样大胆露骨,我也想不起哥哥的性取向,只是那么逼真地感到纠缠的暧昧:我的话多,你的话少,挣扎;你的手湿,我的手冷,勾搭——

新近莫文蔚“一朵金花“全辑铺天盖地的电子乐中,仿佛可以看见小莫在丝质床单上肆意翻侧,身上幽暗的金属粉末落了一天一地。而在雷颂德的跳舞机里,林夕也成了没头脑和不高兴,没心机的呓语配上黎明陈慧琳摇头晃脑的样子,放弃了思维,完完全全“听身体唱歌”;一掉进陈辉阳的陷阱,林夕不自禁地染上80年代的一点哀怨与自怜,连落寞都是优雅的,可以谈谈情,可以跳跳舞,有时嘴角也有嘲讽,讽刺的不外是自己——

卫斯理有本小说叫“原形”,开篇就问了一个问题:“一杯水,当我们不去看它的时候,它是什么样子的呢?”当我们听不到声音时,林夕是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