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听

昨天一边上网一边看电视,光听声不看画,NISSAN的电视广告结尾说: “NISSAN,SHIT the future!”(尼桑,狗屁未来!),吓得我不轻,心说电视都到了这个尺度了?赶紧抬头一看,原来人家是:SHIFT_ the future。我闹这幻听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挺好的话听到我耳朵里老没个正经呢?照弗洛伊德的理论,我肯定是有某种情意结。

以前听流行歌曲,就经常一厢情愿地听错歌词。黎明早期有个hit歌,叫“相逢在雨中”,国语版是曲佑良的“错觉”。我在电台听见,跟同学说:“还是国语版猛,真敢写,居然敢叫‘辍学’,真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后来发现弄错了,不过是个怨男情歌,马上兴味索然。陈升的“别让我哭”,最后一句是:“情人岂是可以随便说说而已”,我那时候正被资产阶级腐朽思想侵袭,顺理成章地给听成了“情人其实可以随便说说而已”,还觉得满有道理;陈升还有一个著名歌曲叫“summer”,到我这儿成了“Farmer”了,我还说呢,小布尔乔亚的感情问题还没有解决,怎么就关心起贫下中农来了……

生活中也如是。我经常问别人,你说什么?人家回答:我没说话啊刚才。明明听见,恐怕是心里有鬼。期待着发生点什么,才会疑真疑幻。我做人倒一直没有那么兴头,通常是生怕漏听了什么误事,有点强迫症的先兆。可是我们以前真有那样的女同学,蒙隔壁男同学跟她借了一块橡皮,要反复思量一晚上,总疑心人家别有用心,话里有话。心里太想了,恨不能要“借你耳朵说爱你”。

我司的小秘书,最近被个老女人折磨得精神错乱。常常跳着脚跟我抱怨,气忿忿地说:“我心说了——”我打断她:“你没有‘心说’,你刚才已经说出来了。”她用手捂着嘴,眼睛睁得溜圆:“啊?!我跟她说了?这可坏了,我气得都出现幻觉了!”所以有时候我真怕把一件事翻来覆去地放在心里想,唯恐一个不留神冲口而出。

太爱或太恨,都难控制,即便守口如瓶,眉梢眼角也会出卖你。混不吝的人,又有点二百五。只有到了一定江湖地位,才可以假装听不见别人说什么。

春天在哪里

最近天气转暖,大家都有些坐不住。每年最难熬是这段时间,窗外阳光媚入骨髓,人在写字楼里坐着,浑身发软,仿佛患了重症肌无力,心里十只小手狂抓挠。连我这样的懒人周末都忍不住爬起来去后海逛逛,朋友熟知我的习性,追来一个电话阴阴地笑:“春江水暖,是不是你丫又先知了?”今天在MSN上,有朋友跟我说:“我想谈恋爱,我想谈正常的恋爱……”

这句话听着就不正常。但我真是明白的,那种不和一个人苦苦纠缠,神清气爽的恋爱。春天是发花痴的季节,心里不知为什么永远惴惴地,那种明知有事要发生,手心出汗的感觉。爱上谁都好,只要有感情可以挥霍,没有负担。

午饭后我到屈臣氏去寻找一只袖珍唇扫,同事问我:“我有个朋友最近陷入感情困境了,和男友断了,还总忍不住想接他电话,你说怎么办?”我平时是一个冷静理智地惹人厌的人,今天不知怎么脱口而出:“想接接,想见见,男未婚女未嫁,何苦难为自己?”同事疑惑地说:“那不好吧?总得有点原则……”什么叫原则,混得一阵自然也就腻了。一生人总共也只能年轻一次,一年总共也只得这半个月春天。小时候我妈也老跟我说:“不打算跟谁过一辈子,千万不要随便招惹,免得后患无穷。”当时还信以为真,后来发现哪有人肯缠着你不放,切勿自作多情,活该白了少年头。

更多的戏等着上演:春寒乍暖的那天,春装第一次上身,每个女人都觉得自己是美丽的;柳絮一天一地,轻飘飘撞到身上,象“一颗子弹打中我胸膛,刹那间往事涌上我胸膛”;以前上大学时,大家都写信,有个同学给我们读一个普通男性朋友的来信:“晚上我骑车回学校,春天的风象小嘴巴抽在我脸上——又该吃草莓了。”

每年春天的某一天,我总能从空气中闻到一种火药味,那一天我跟自己说:春天终于到了小朋友的眼睛里。

相声人生

image最近我动辄提到相声,好像我就没上过学,净从相声里学道理了。仔细想一想,传统相声中还真都是你来我往,人情世故,懂得听相声的人,多半不会混蛋到哪里去。打从姜昆起才开始兴“励志相声”,歌颂改革,批评不良习气。没了那点小奸小坏,相声也就只剩下贫嘴了。

传统相声里都是浅显的道理,但没有一条不智慧,而且非常实用。比如马志明有个小段,就教人见面怎么寒暄:……老派人爱面子,说话讲究“见物抬价,见人矬寿”。即是说:人家跟你显摆一样东西,你得把价钱往高了猜,人家心里才欢喜。你不能说:什么玩意儿啊,一块钱能买5个么?猜别人岁数,你得往小了说,显得人家年轻。这都是人之常情,大家心照不宣的规则,不过是给对方一个面子,自己也好下台。如果没有十足把握,最好不要乱说话。我认识的一个人,长的确实老相,据说他上大学的时候和女同学们一起去玩,路上帮大家买汽水,小贩跟他搭讪:“呦,天儿暖和了,带孩子出来逛逛?”

相声里有个最常见的手法,就是比照。把种种不合时宜的事推向极端,用以制造戏剧效果,比如在饭馆里说茅房的事,和邻居聊天用京剧念白……无非是想告诫大家,这样做不太靠谱。谁知现实生活中,这些并不是笑话。去年年底我生病,领导想让我完成了年度计划再躺倒,找我到小房间单独谈话,推心置腹地说:“我知道最近工作比较忙,你的疾病一直以来没有得到痊愈……”我顿时觉得自己高小没有毕业。

很多人不知道在适当的时间地点做适当的事。上大学的时候洋老师问我们觉得什么地方适合二人世界浪漫,一位同学就站起来陶醉地说:麦当劳。穷学生为生活所迫我能谅解。但至今仍看见貌似白领的人拿着文件与电脑在熙熙攘攘的快餐店里办公,就十分碍眼。携手提电脑泡星巴克,虽然小资地有点矫情,总还不犯着别人。趁饭点侵占别人用饭空间,不仅恶心,简直祸国殃民。

还有的人活到一把年纪还一派赤子之心,不以为耻,反而沾沾自喜。最恨听见人说:“我这个人就是酱紫, 不懂什么人情世故,想什么就是什么。”言若有憾,心里简直爱死了自己。我原谅你,社会也不原谅你。尤其是女同志,外貌可以力争长生不老,心智一定要成熟。十几岁穿工装裤扮假小子,不知多可爱,几十岁了,还蹦蹦跳跳,不免就沦为十三点。

马三立说《偏方治百病》,凡是咳嗽的通通“糖水煮白梨”。我觉得以上几种不靠谱的人,都应该去听相声。

身外情

每次出差,多少都会丢点东西,但这次特别离谱。先是信用卡失踪,然后拉杆箱坏在了机场, 害我象个返乡民工似的一手一个行李背着抱着东倒西歪,毁了形象不说,踉跄中还撕破了一件衣服。

箱子不算贵, 但好歹也陪我南征北战了两年,盥洗用具,随身药品,都轻车熟路地放在固定的地方,现在只得一样一样取出来,无所适从。

衣服就更伤心了,这件帆布面深蓝长褸陪了我七八年,还是当年趁名店迁址减价在国贸花150元买下的,春秋天穿,搪风挡雨,洗衣机里拿出来,几乎是甩甩就干,随时可以叠成块豆腐大小,塞进包里,再拿出来,抖几下就可上身,完全不必担心有皱褶。衣服上还设有两个带拉锁的暗兜,最适合用来放护照与手机。 每次出差,我一定带着它。刚刚有广州的同事取笑我:“回回见你来,都穿着这件衣服,也不买件新的。”我并不特别念旧,不过是因为没有遇见更好的。

相比之下,信用卡倒是小意思,不过拨几个电话,几天内就能补一张,一切如新,就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有个朋友,一次被偷了皮包,全副身家在里面,补卡补证件固然糟心,但更心疼的是那个小小化妆包,先不要说化妆品的价值,那些只合自己用的胭脂水粉,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一一淘到,认真头疼。

怀念的还有几年前那件V领的黑色半袖针织衫,没什么特别款式,但设计十分大方,穿上象无端瘦了二三十斤,比时下那些塑形内衣还要修身,当时忍不住人手一件,被我们称为“胖子制服”;azona的一双麂皮高跟凉鞋,穿上身轻如燕,更衬得足踝纤细,配什么衣服都赏心悦目,唯一缺点是不结实,穿了一季就坏了,到现在和朋友一起逛街,看到现在光怪陆离的新款,仍然恨铁不成钢地提起那双鞋,后悔没有一气买下三双储备着,怨足自己十年。

这多年过去,找不回来的,其实还有吹弹得破的皮肤,一尺七寸的小蛮腰,穿男装衬衫都漂亮的自信,和随时随地爱上一个人的能力。但这些未免也太血淋淋,唯有念着那些身外物,怅惘才来得比较没有负担。

无病的呻吟,才矜贵。

伤逝

不记得三八妇女节给女员工放假是从哪一年开始的了。反正我记得是前年的三八妇女节,和朋友约好去游乐园。天气很好,我们象两个小朋友一样,东跑西颠地,一遍一遍做过山车,旋转木马,摩天轮,到小卖部买冰淇淋。因为小朋友们并没有放假,所以游乐园很清静,扩音器里在放着一首英文歌,回荡在空旷的公园里,我们的快乐忽然变的有点不真实。

别笑我们,长这么大其实是第一次来游乐园,小时候因为胆小,大概还因为穷,从没有缠着爹妈来过。幻想中更应该和小男朋友来这里,手牵着手,差他去买汽水,和他一起在半空中搂抱尖叫。可惜当年少女YK已经猝不及防地长大了,不爱穿花衣服,不屑追跑打闹,不够运气享受天真无邪的爱情。后来在SATR TV看见吴大维的时候,我一度极之希望我曾经有一个象他那样没心没肺的男朋友,给他拖着到处走到处疯,分手的时候大吵一场,就算记恨一段时间,多年以后遇见了也可以一笑泯恩仇,够健康.

没资格再幼稚一遍,但是起码游乐园可以痛快玩一次吧?听说我小时候不爱吃奶制品,生日蛋糕都不肯落奶油,不知从某一年起,忽然开始嗜奶油,嫌不过瘾,还从蛋糕店一杯一杯买回来用茶匙舀着吃。什么都不甘心,小时候得不到的,一定加倍补回来,可惜时过境迁,全然不是那个味道。

那天自游乐场出来,阳光已经有点意兴阑珊,我们还努力兴奋着,下一站赴亚德里亚餐厅吃意大利菜,节目排的紧凑,永不冷场。执意要快乐,怎么会不快乐?

但是一切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