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咤----

莫文蔚:我会用“有格”来形容她。莫文蔚:我会用“有格”来形容她。她的味道是桂花蒸——阿小悲秋的湿热清熟,是暧昧的厅堂里伸出的一双微黑光滑的小腿,光脚穿一双描金木拖鞋,要掉不掉——总让我想起“沉香屑——第一炉香”的睨睨睇睇之流。所以无论她唱什么歌,我都觉得是广东歌,有傍晚白玉兰的香味,家常地泛滥着,正因为那香味的不纯粹,搀杂着太多的生活气息,因此更没有免疫力,无孔不入似的,沉下去,沉下去,骚在骨子里。“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

郑秀文:她的花款不用使完就已山穷水尽。无论声音和身段,都没有太多波折,太硬朗了,掷地有金石声,然而象印刷体一样无可挑剔。一张接一张地出专辑,即使十年如一日地没变化,你也不妨听下去——未尝不是一种实力。

许志安:好多年前听梅艳芳的“笑看风云”和“将冰山劈开”,惊艳于他的声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终于从毛头小子熬出来了,反而不比当年跳脱。不是唱得不好,唱得太好了,有种熟极而流的乏味。也许因为成功来的太辛苦,一切变得没有味道。但我喜欢听许志安版的“抬起我的头来”,仿佛满腔的情绪都隐忍地哽咽在胸口,连听的人都差点憋出内伤,再回头听杨千桦的原唱,道觉得象急就章的REMIX,举着笔直的小喉咙,刮得人耳朵生疼。

王菲:最怕看王菲的演唱会,伊只得两个姿势:直挺挺地站着,要不就甩水袖。不是酷,是呆。我总觉得她站在舞台中央有点不知所措,象学龄前儿童乱跑乱跑的,忽然发现自己站在车水马龙的街上。灯光再奇诡,也只得一个华丽的阵势,妆化得妖魔鬼怪的,“有种洗刷得很干净的动物的味道”。声音是好的,然而没有思想。看她谈恋爱就知道了,其实不是烈火纷飞的率性,不过磕磕绊绊,走到哪里是哪里,撞见什么是什么。而且大概是在香港初出道时有点土气,给人家笑过,所以成了气候以后变本加厉要把一切都颠覆回来。如同小时侯家里穷,吃的差,身体亏着了,长大了再吃多少大肥肉都补不回来。——一定要卖个性,正是缺乏自信的表现。

陈升:陈升有些歌,简直是被听烂了的。像“把悲伤留给自己”,像“北京一夜”。这又跟李宗盛不一样。李宗盛是故意的,就是写给你唱的,你甚至可以想象,他有一张办公桌,左边一抽屉搁着“寂寞难耐”,“阿宗三件事”,右边一抽屉搁着“明明白白我的心”,纹丝不乱。听众们各取所需,也算死得其所。陈阿升就有点冤,好好的歌,生生让人给听俗了。我最早听他的一首歌是“细汉仔”,彼时才高二,惊得灵魂出窍。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放肆”,个人风格这样强烈,但凡他写的曲子,什么人唱也有点不论不类,听 “为爱痴狂”,恨不得拿块橡皮把刘若英的声音擦了去。我习惯把他所有的歌都当情歌来听,特别是“恨情歌”。
黄舒骏:现在翻出黄舒骏大学时期的创作集来听,仍然不觉得过时,那是年轻人上大学时能写出来的最好的东西,包括音乐和语言。有一部分人也想语不惊人死不休,咬秃了笔杆磕锛了牙,但我至今没看到过超过甚至只是达到了“恋爱症候群”的同类作品。很多大学生出身的创作人,都爱咬文嚼字,写出晦涩或滑头的形形色色的怪东西,然后拉杂地配成小调,黄舒骏的东西始终都首先是音乐,整体的气氛非常好,从这一点来说,拿他和罗大佑相提并论(不必说谁高谁低)并不过分。黄舒骏永远也成不了罗大佑是时代的悲哀(社会的错),因为再也没有那样的一个时代了,所以再也没有罗大佑了,再也没有那样的感动了。连罗大佑自己都意识到了,所以89年的双专辑叫做“闪亮的日子”和“告别的年代”,那以后他仍然让我们顶礼膜拜,但再也没让我们感动过。

黄耀明:黄耀明的好处也不止一点两点,也许他最慈悲的地方,是因为他是一名同志。因此他的无懈可击的声线却能有非同一般的敏感;因此他低调得几乎没有任何新闻,更不要说绯闻了;因此他所有歌曲寓意暧昧模棱两可—–至少他不会弄一个王祖贤那样的可怕女友。这个世界可怕的事情太多了——

陈奕迅:我听陈奕迅唱歌,真好比专业摄影师给裸体女模特拍照:完全没有歪心思。歌就是歌,无论我多爱听,我都不会动感情。又像借他的好嗓子过自己的卡拉OK瘾:“K歌之王”里“绝到不能绝,直到溶掉我”最后一个震音,他如履平地一样唱上去了,我的呼吸都顺畅;那些讨巧的中板情歌,他随便哼哼着就唱了,太容易了,我也跟着有投机取巧的小快乐;说到快歌,我甚至每天播放着“美丽有罪”做仰卧起坐。其实他也没有我说的这样浅薄,他唱歌最大的优点便是“从容”,如同周星驰的“低调”一样,是千千万万人学不会的。坊间有不少号称嗓子好的歌星,算上Celine Dion和 Maria Carey,卖弄唱腔的时候总让我想起杂技团的那些违反人道的表演:一边将身体折成一个不合理的角度,一边抬起头朝观众奋力微笑。我十分的不领情。由陈奕迅唱陈辉阳的曲子,分外显出陈辉阳的伟大。但伊的国语专辑简直不能听,大概是为了适合台湾人的口味,大喜大悲,十分露骨。几首广东hit歌直接翻译成国语,偷懒的不像话,“小丁当,不愿去上学堂”这样的词句都端了出来。这样轰烈的嗓子来唱,直情是浪费。

林夕的样子

林夕的样子

年初香港各大排行榜纷纷颁奖之际,有人指责林夕产量太巨,一年交300余首,间中难免有行货。再这样下去,恐怕不用很久就会把自己写残。让我想起“我的前半生”中子君的师傅小胡须张允信说:“徒弟,我接到一单生意,有人向我订制五百具艺术品——”子君即刻截断他说:“艺术品断不能五百五百地生产。”沦为作坊了。以前的林振强号称“词匠”,是个美称来的,取“巨匠”之意。但我是个多心的人。我疑心是不是也在说他写得太多,有点“匠气”呢?
其实歌词也不过是一首歌的标本,但是当这些歌曲差不多左右了我们的感情生活时,我们也只得爱上林夕。爱他就恨不能将他包包起,最看不得他到处睡——林夕有时简直是“人尽可夫”,叱咤903的专业推介榜(http://www.881903.com/main/cr903/)在网上是附歌词的,你可以看到几乎每个红歌手,每个知名作曲人大名旁都陪着林夕,快成了百搭了。可是,这究竟有什么不妥吗?

说实在话我更偏爱黄伟文,因他的“狠”,这么多的填词人就只有他肯“去到尽”,根本不留想象余地,不屑什么余音袅袅,乍一听就象挨他蒙头一棍,解恨。大概是我变态,所以喜欢这种被揭疤的快感。事事都憋到内出血是不行的。但无论我怎样喜欢黄伟文,我也得承认林夕是最“专业”的。黄伟文额角简直像凿着字,不管写给谁的歌,都挂着WYMAN 的标签。而林夕写歌像演电影,可以轻易地入戏。他专业到了可以配合任何一首
歌的氛围,打造每一个歌手的个性:
“音乐工厂”时期,无论是“赤子”,“似是故人来”,亦或“青春舞曲2000”,他的每首作品都带着浓浓的身世之感,台湾——香港,过去——现在,维多利亚港这样璀璨奢靡,一回身却只见肃蓝的天幕,和自己硕大无朋的背影。正是罗氏墨镜里的香港;

王菲是个没有太多深度的人,我想林夕也无从去了解,只得抽离了感情去表达一种混沌浮躁的状态,永远在梦游,永远被催眠,一切无所谓,像在游乐场里玩“激流勇进”,超速前进时有即将失控的凄惶的快感。若即若离,半真半假,“最好没有人听懂我说什么”,刚好王菲的广东话永远无法说得“正”,咬字有一点怪,效果于是更奇丽;

到了张国荣的“红”,呵,林夕简直像我们一样被哥哥“勾引”了,眉梢眼角净是怨毒。听“红”,“偷情”与“怨男”,尽管意识那样大胆露骨,我也想不起哥哥的性取向,只是那么逼真地感到纠缠的暧昧:我的话多,你的话少,挣扎;你的手湿,我的手冷,勾搭——

新近莫文蔚“一朵金花“全辑铺天盖地的电子乐中,仿佛可以看见小莫在丝质床单上肆意翻侧,身上幽暗的金属粉末落了一天一地。而在雷颂德的跳舞机里,林夕也成了没头脑和不高兴,没心机的呓语配上黎明陈慧琳摇头晃脑的样子,放弃了思维,完完全全“听身体唱歌”;一掉进陈辉阳的陷阱,林夕不自禁地染上80年代的一点哀怨与自怜,连落寞都是优雅的,可以谈谈情,可以跳跳舞,有时嘴角也有嘲讽,讽刺的不外是自己——

卫斯理有本小说叫“原形”,开篇就问了一个问题:“一杯水,当我们不去看它的时候,它是什么样子的呢?”当我们听不到声音时,林夕是什么样子的?

别用国语说“我爱你”

好多年以前,在情人节听陈升的访问,都忘了问题是什么了,只记得他说决不能用国语说
“我爱你”,他慢吞吞,笑眯眯(你可以想象他那个嘴脸),有些难为情似的说:“那多——肉——麻呀。所以都说I LOVE YOU。”据他看,实在要讲中文,不如用闽南话还好些。

我想起他有一个歌,很恢弘悲伤的调子,但全然没有歌词,胡乱哩啦哩啦了好几分钟,叫“无言”,收录在“贪婪之歌”专辑中,问他什么用意,他老实地讲:“写不出来。”真的,感情到了某种地步,说什么都嫌轻浮。隔了好几年,我在林强的“向前走”中重新听到了这首歌,已填上了词,叫“梦中人”,结尾处林强失心疯了似的喊:“我爱你——我爱你——”。是个台语歌。我鬼鬼祟祟地笑了,看破了谁的心事似的。

所以我才明白到底我为什么爱听广东话唱歌,广东话较为市井,绝少文艺腔,听起来清脆,唱起来爽口。要么就晦涩得要命,再怎么揣测也还是暧昧,不至于当面就红了脸。偶尔听到一首缠绵的台式情歌,还不是唱给我的,就马上起了一球球的冷痱子,“有如荔枝”。

用广东话唱情歌,实在躲不过,逼出了个“钟意你”,我真喜欢这个趣怪的词,听着心里甜滋滋,但杀伤力没那么重。无条件的爱十分血淋淋,施与受都力不从心,淡淡的喜欢刚刚好。而且,除 口左 钟意你,我都几钟意打波(BALL),钟意食菠萝——-乜口野话?动辄“我爱你”?! 使唔使啊!

一切都不同了

一次我在百货公司看见一个男的在化妆品柜台手忙脚乱买了千余元东西送人,售货小姐眉花眼笑,我也觉得欣慰。我是老式人,思潮退后几十年,仍然认为男人应该照顾女人,情人间要送花,男朋友送女朋友回家,丈夫为妻子出头- - - 这一套好看的仪式,眼花缭乱,心旷神怡。

送礼物是不可或缺的一个情节,其实不关钱的事,谁也不是买不起。

我说:这男的真好。

你猜售货员小姐说什么?

“好什么好!不定给谁的呢!”

说的时候还挂着交易成功的笑容,也并没有抱不平的意思,不屑是不屑的,但已经当作等闲。

啊,一切都不同了

面子与妇解

在地铁里见到一对男女,长相还算体面的。忽然空了一个座位出来,男的毫不犹豫地抢先坐下了,女同志倒没什么,仍然说说笑笑站在他身边,我看着心里非常别扭。真象香港黑帮片里说的:我这十年未闯江湖,规矩都变了。

我最见不得男同志欺负女同志。据说有阵子妇解份子痛斥绅士风度,说让座子拉椅子女士先请那一套最虚伪。虚伪怎么样?即便得不到真心,蒙他们给个面子已经不错了。

哦哦,我怎么忘了,现代人统共都不要脸。面子既不可以吃,拿来做啥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