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快跑

多伦多今冬已经下了近两米深的雪了。街道已经被粗盐和铲雪车弄得满目疮痍,灰扑扑地看上去,有点儿“国破山河在”的意思。前两天又下了场小雪——三月底了啊同学们。那天给表哥践行吃火锅,我说:“把羊肉都吃完都吃完,再凑齐了人要五月中了,那会儿都不是吃火锅的节气。”表哥因为马上要去阳光灿烂的西岸了,骚包又阴毒地说:“别这么说,没准儿这火锅能吃到6月份去。”我恨得直想把他摁进火锅里与金针菇同涮。

冬天不怕冷,只怕长。时将四月,去公园溜达看到的还是雪景,再壮阔也令人发疯。我不爱滑雪,这一冬天几乎没搞什么户外活动,闷得七窍生烟百病丛生。上礼拜只得去楼下健身房跑步。我几年也难得锻炼一次身体,那么巧约了医生做体检,当医生问我:“最近有运动吗?”我像押对了考题一样高兴地说:“有有,有去跑步!”

我其实还蛮喜欢跑步的——如果它不是那么闷。多年前去过一次健身房,他们的跑步机上装有小电视,一边看电影一边跑,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我还记得那次放的影片是“疾走萝拉”——也太应景了吧。我们楼下的健身房没这么先进,对面是一面枯燥的大镜子,只能一边跑一边看着气喘吁吁的自己,除非是自恋狂,否则非常无趣。带了MP3去也不管事,我是视觉动物,最好前面有一个巨型液晶屏幕,有滚动字幕可以看小说……干脆一边磕瓜子一边跑多好。

想起小时候经常被一些莫名其妙的运动队挑走,多半敷衍两天就逃回家。只有一次坚持了两个月,因为每次训练后都发特别好吃的进口夹心巧克力和奶油点心——别处都买不到。真是人为财死我为食亡。大冬天的,放学以后坐公车穿越半个北京城去先农坛体育场,集合以后二话不说先跑两千米热身。400米的跑道,跑第一圈的时候暮色还苍茫着,跑到第三圈天已经黑了,连队友也看不见,前面只有晃动的星星。跑惯了觉不出累,只感到刻骨的孤独。慢慢的眼花起来,开始怀疑那是星星么?还是我跑饿了眼冒金星?

现在想想都觉得奇怪,像我这样走路都趿拉着鞋的疲懒人,竟然还几次三番地被体校抓走。他们用什么标准?站在操场边儿上阴森森地看一会儿,就指点着要我跟他们走。幸运之神为什么从不光顾我们的操场?也许她来过了,没有挑中我。

人品问题

表哥就要去米国了。

我们当然也是为他高兴的,更好的工作、更好的待遇、更好的气候……更何况民风淳朴的多伦多,已经快要把表哥从一个摩登青年变成一枚中年宅大叔了,走吧走吧赶紧走吧,扔掉那些绒衣卫衣圆领恤衫,振作起来重新开始。

不过我们同时心里又十分的不爽。再也吃不到表哥亲手烹制的酸辣粉、牛肉干、烤羊腿、海鲜火锅……对一个,不,两个吃货来说,是多么大的损失啊。而且——有你们这样的么?你说说,自从我来到加拿大,几个最能玩儿到一起的朋友,纷纷回国、计划回国ING,表哥倒是没回去,奔美国了——你们有意见可以提呀,至于这么躲我么。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没那么大杀伤力,不过类似的事件发生过太多了,不由得我不心虚啊。想当年我第一次跳槽到某IT公司,听说楼下有食堂的,还办了饭卡。但是上班一个月还不知道食堂在哪里,净跟着大伙儿吃散伙饭了,饭桌上就我一张生面孔,又不好不介绍,对方热情地伸出手来:你好……再见!人们在公司度过最后一天的时候总是兴高采烈的,我脆弱的小心灵于是很受伤害,觉得是因为我进了公司,大家才纷纷愤而辞职做鸟兽散。

换第三个工作的时候,仍然是这个局面。我已经习惯了,上班第一个星期照旧兵荒马乱地跟着大家吃辞旧迎新饭,毫无心理负担。可是人事部经理故意皱着眉头同我说:“这种辞职高峰,咱公司可是从来没有过啊,你看你一来,服务十五年的老臣子居然都要走……你给我们人事部找了多少事儿!”我头顶刚冒出三道黑线,伊又说:“其实也不能这么说,人事部不停招聘新人,才显得咱们有业绩。谢谢啊。”我就差从兜里掏出个面具罩上了。

我想起去年表哥和表姐在车上斗法的事。表姐说:“放心吧,我的小宇宙特强,有我在车上,天气预报说下雨都能给憋回去。”表哥说:“哟,我可是到哪儿哪儿下雨,三藩什么天气?拉斯维加斯什么地方?我一去就瓢泼大雨啊。”于是那天一会儿阴、一会儿晴……可你们还是没有我强吧?我把你俩都克走了。

客官,笑一个好伐

在地铁上看到一对男女,拿着大包小包促膝坐在一起,搞不清是男女朋友还是夫妻。

女的很活泼,絮絮地跟男的说话,表情丰富神情爱娇。男的大概属性格极端内向型,只管板着脸坐着,怔怔地神游太虚,间中也侧过脸看着女友,像发现什么新奇生物一样瞪视着她。

据说男女之间讲究性格互补,大概他们相处得很舒服。可是我在旁边看着一直着急,觉得女孩像热脸贴冷屁股似地,禁不住地在心里催:俾吓面啊大佬,笑一笑……

终于他笑了,连我都松了一口气。

金句,讲多几句

最近听到不少金句。

暖场: 表哥住的地方有不少印巴人,印度人嗜吃咖喱。我们有一次赶饭点儿去找他,我说:“谁家做咖喱呢。”表哥说:“对对,隔壁就住着一个咖喱人。”我当即就想起来,小时候看清真饭馆,清真肉铺子,店招上都写有一行曲里拐弯的回文,所以一直条件反射地管阿拉伯文字叫清真字。

1. 表哥至今未婚,所以有很多人争先恐后地给他介绍对象。相亲回来,对方很满意。表哥不好意思当面拒绝,所以总不敢接介绍人的电话。我说:“你老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儿啊。还是跟人说清楚。”表哥说:

“不用吧,这就好比找工作,面试过后没反应,等也等了,也FOLLOW-UP了,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2. 查理一事业有成的朋友跟他说:

“有的钱是要捏着鼻子挣的。”

可不是么,多数人的工作其实不涉及杀人防火、诈骗行贿、坐老板大腿、陪客户叫鸡,只不过是一个难以放下的身段。唉,瞧不惯也得惯,吃不下也得吃。

3. 我朋友最近辞职了,因为繁重的工作、不合理的老板……努力了几年仍没有改善。认真做好自己的工作,达到老板的每一项要求,老板仍给她评一个不合格的分数。朋友很郁闷,觉得人可以走,这口气不得不出,问我是否应该投诉。

给人出主意是多么容易的事情,事不关己,没个人都有成套理论,因为后果不由自己承担,所以格外起劲儿,恨不能成为一场革命的幕后推手。但对朋友就不必这么加害了。我跟她讲,反正去意已决,既不想人挽留也不为拿赔偿,单为了治气就不必了。日后保不齐在哪里还要相见,撕破脸不至于有什么大坏处,肯定也没什么好处。

她又去采访一位离了职的高级员工,得到类似的建议。不过这位外籍高职员工,就比我多一个金句出来:

“受的气怎么办?喝口水,咽了吧。”

她还是一个作风强悍的人,向来只有她给人气受,我没料到从她嘴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想必她也气,都就着酒水粥饭咽下去了。人生本来就不公平,人欺负我,我欺负人,没什么可矫情的,也没什么可感慨。

老板确实不应根据自己的喜好管理下属,但是他非要这么做,咱们也没法子。人家为什么不喜欢你?还是自己有问题。有时候光靠勤力工作也不行,要爱公司、爱老板、爱生活、爱拉芳……(你看我说的都是些什么啊)。把办公室当作自己的家,联欢活动踊跃参加,一提起公司就满面生辉。查理公司有位同事跟老板说:我一生人最幸福的两个时刻,一是入加籍,二是加入公司……你猜怎么?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我们也不傻,已经很小心地赔笑了,不过老板也不傻,真心与敷衍还看不出来么?换你,你也不喜欢虚情假意。你如果觉得付出那么多不值得,那么得不到也是很应该的。何止不能投诉,简直连诉苦都要小心。混的好的人是不相信运气这回事的,说不定还嫌你不思进取。上一口还没咽下去呢,又找气?

就只怕凉水都不够喝的。

放过我吧

今年还号称多伦多XX年来最冷的一年呢。前一阵气势汹汹地下大雪,我穿得跟头白熊似地站在街上看热闹。什么样的天气都有勇士开车出街,四驱车也纷纷陷在路边,司机纷纷举着把小铲儿从车里爬出来,吭哧吭哧铲雪……后来发现他们也不过是去买菜,何必呢。

据说这雪是从德克萨斯来的,我地理知识不太好,总习惯性地以为所有的寒流都来自西伯利亚。这两天不防又热了起来,我穿着单裤单衣薄大衣,坐在车里还嫌热。一路关暖气、开窗户、最后解开安全带脱大衣……回家一查天气预报,原来改当日摄氏21度。这是他娘的什么冬天?简直像回到了我国东南沿海城市。

我想起有一次,也是这个时候,出差去珠海,开完会陪我们同事逛商场,一进门就被小姑娘拦住了推销羽绒服。我也觉得在珠海穿羽绒服有点小题大做,也许是图新鲜,你管人家呢。我们同事不干了,堵着花车问:“你们这儿这么热,什么时候能穿羽绒服?”

促销员说:“天冷的时候贝。”

偏偏我们这同事是一轴人:“我现在就穿一西装外套还热呢。”

促销员:“那就比现在更冷的时候穿贝。”

同事步步紧逼:“昂?现在都一月份了,你说,你们还有什么时候最冷?多少度?”

小姑娘都快哭出来了,放过她吧,每天有多少人跟我们推销无用的商品呢,可我们同事就是想不通:珠海人民就穿羽绒服,那哈尔滨人民可怎么办呢?

其实越是热带的人越怕冷,后来过海去香港,只有比珠海更热,街上也经常有本地人穿得像只小面包,羽绒服也有人抢购。过去还经常听说香港圣诞节冻死人,我知道哪里都有人饥寒交迫,但是听上去仍然觉得怪异。也许热带人民心理生理都对寒流没有准备——要不然怎么叫“冷不防”,又或者只是图新鲜,穿腻了短裤花衬衫,巴不得有机会可以置办冬装,煞有介事地穿起来。

查理有个同事,迷上了哥斯达黎加姑娘,搬去与哈尼同住。他说才17度当地人民就帽子手套全副武装,偶尔山上飘点小雪花,全国人民都跑来朝圣。

大家艳羡不已地听他说当地的风土人情、美丽沙滩与身段一流的姑娘。然后,一名同事咽下口水问:“SO,哥斯达黎加人民,度蜜月都喜欢去哪里?是不是也兴去加拿大看看大雪挨挨冻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