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品问题

表哥就要去米国了。

我们当然也是为他高兴的,更好的工作、更好的待遇、更好的气候……更何况民风淳朴的多伦多,已经快要把表哥从一个摩登青年变成一枚中年宅大叔了,走吧走吧赶紧走吧,扔掉那些绒衣卫衣圆领恤衫,振作起来重新开始。

不过我们同时心里又十分的不爽。再也吃不到表哥亲手烹制的酸辣粉、牛肉干、烤羊腿、海鲜火锅……对一个,不,两个吃货来说,是多么大的损失啊。而且——有你们这样的么?你说说,自从我来到加拿大,几个最能玩儿到一起的朋友,纷纷回国、计划回国ING,表哥倒是没回去,奔美国了——你们有意见可以提呀,至于这么躲我么。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没那么大杀伤力,不过类似的事件发生过太多了,不由得我不心虚啊。想当年我第一次跳槽到某IT公司,听说楼下有食堂的,还办了饭卡。但是上班一个月还不知道食堂在哪里,净跟着大伙儿吃散伙饭了,饭桌上就我一张生面孔,又不好不介绍,对方热情地伸出手来:你好……再见!人们在公司度过最后一天的时候总是兴高采烈的,我脆弱的小心灵于是很受伤害,觉得是因为我进了公司,大家才纷纷愤而辞职做鸟兽散。

换第三个工作的时候,仍然是这个局面。我已经习惯了,上班第一个星期照旧兵荒马乱地跟着大家吃辞旧迎新饭,毫无心理负担。可是人事部经理故意皱着眉头同我说:“这种辞职高峰,咱公司可是从来没有过啊,你看你一来,服务十五年的老臣子居然都要走……你给我们人事部找了多少事儿!”我头顶刚冒出三道黑线,伊又说:“其实也不能这么说,人事部不停招聘新人,才显得咱们有业绩。谢谢啊。”我就差从兜里掏出个面具罩上了。

我想起去年表哥和表姐在车上斗法的事。表姐说:“放心吧,我的小宇宙特强,有我在车上,天气预报说下雨都能给憋回去。”表哥说:“哟,我可是到哪儿哪儿下雨,三藩什么天气?拉斯维加斯什么地方?我一去就瓢泼大雨啊。”于是那天一会儿阴、一会儿晴……可你们还是没有我强吧?我把你俩都克走了。

刀疤阿姨

我记得有回小贪跟我抱怨,说手还是腿磕破了,MSN的名字改成什么好呢?我说叫:刀疤阿姨。她满意极了:嗯,这个酷。

可我才是真的刀疤阿姨呢。除了武术爱好者和犯罪份子,谁身上还会有刀疤呢?只有我,我切菜会切到手,开罐头开到去缝针,从烤箱里拿出一盘松糕都把胳膊烫出一溜大血泡。。。星期天去文具店,难得穿了条短裙子,一叠信封掉下来,腿上马上划出一条血道子——大腿这个东西,真是露不得啊。

身体,像一切东西一样,崭新的时候最害怕磕碰,有一点破绽都惋惜得不得了。越旧就越无所谓,破罐子破摔。七、八岁的时候,我第一次听人说,做飞行员全身都不能有一个伤疤,当时我万分遗憾地说:啊,那我当不了飞行员了,因为那时膝盖已经缝过7针,下巴上也有个小疤——我甚至从没有想过当飞行员,不过心里觉得被剥夺权利总是不好的。

其实我最多的伤疤都是拜蚊子所赐的。我招蚊子。而且皮肤容易过敏,等闲被一个平庸的麻瓜蚊子咬一口,都会肿起老高,像被蝎子蛰了似的。最夸张的一次要去医院切一刀除去脓血,我妈讲话,坏人才长坏包儿,坏得出水儿。

我之痛恨蚊子,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论提到什么高科技发展、人类进步,我都不耐烦地冷笑:有那功夫把蚊子消灭了好不好?我不介意它喝我的血,但它一定要弄得我这么痒痒吗?我从来无法忍耐蚊子包在我皮肤上慢慢消退,总是采用最残酷的方法:先狂躁地将其抓破,再拿最强力的虫咬水涂上,痛得好比关二爷刮骨疗伤。

其实对我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快速有效的方法:流血,愈合,结疤,然后脱落,如无意外,几天就会愈合,丝毫不留痕迹。

然而意外就是:我从没有让一个疤消消停停地自然脱落。每次结疤,我心中都会狂喜,着了魔一样用手去摸那个疤,最终忍不住将它撕下来,露出粉色的嫩肉,有时候还渗出血迹,然后再结疤,然后我再撕,然后再结疤。。。循环往复,以至无穷。变态到有时候看到人家手上有个疤,都恨不得帮她撕下来。

我好歹也知道这样变态,所以心里再痒痒,也不会跟人提这个要求。上次出去玩儿,我们炊事班长可能是让大蚂蚁咬了,手腕上坟起一座小山,肿胀滚烫,又痛又痒,抹什么也不管用。我在一边看着说:“没用的,你只能把它抓破,才能把里面的毒液拔出来。”班长说:“我死命抓了半天了,就是抓不破。”我说:“使劲儿!没有抓不破的包。”班长思想斗争了很久,一咬牙把手伸给我:“你帮我抓吧,我自己下不去那个手。”

这话说的,我对别人就下得去手啊?那不成了凶手了嘛。推让了半天,为了人民的利益,我决定就当是医生动手术了。用消毒纸巾净了净手,三下两下抓破,然后狠命一挤,透明的汁液就涌了出来。这时我掏出我的无敌虫咬水,跟班长说:“忍着点儿啊,上药的时候会很疼。”班长同学比关二爷还英勇,眉毛都不挑一下,事后她说:“跟您抓我那两下比,什么都不算疼。。。”

我的法子狠是狠了一点,还真管用,班长的两只手腕子很快又一样细了。这时候表哥也被咬了一腿包,跳着脚地挠,反复上药。班长一路上撺掇他:你让YK帮你抓,我就是让她抓好的——口气简直像跟姊妹淘推荐化妆品:试试这只眼霜吧,去黑眼圈有奇效,我就用过,可神了!

脑子慢

我的心理素质不好,非常不好。

一点破事儿就容易紧张,还不想让人看出紧张来,所以就更加紧张 。

有人紧张的时候喜欢咬指甲,有人紧张的时候攥小手绢儿,我紧张的时候喜欢说话,不冷场不间断不假思索地说废话说笑话,脑子就可以暂时关上。如果不能说话,就吃东西。昨天晚饭后在网上和小贪说一件烦心事儿,一边心不在焉地把半个大西瓜吃完了——如果你知道我有多讨厌吃西瓜!

最近我经常出现类似的麻烦:搞不清吃到什么时候算饱。上次出去玩儿,有天早上的伙食是梅菜扣肉面。因为野营的锅小,我们四个人分两锅煮,每锅儿三袋方便面。我和查里饭量大,所以第一锅基本上都是我们的,只分出一点儿给司务长;第二锅再由查理和表哥平分。

查里在收帐篷,所以我先吃。通常由我先吃掉一半(which is 1.5袋),给他留一半。在吃上我是一个非常严肃认真的人,老担心我肚子里的面和碗里的面不一样多,所以象狐狸分饼一样吃几口,端起来看看,再吃几口。一边吃我还特意问了一下司务长:下一锅是不是还有我们的?司务长说当然了,表哥就吃1.5袋,还有你们1.5袋。我就放下心来了。。。等查里接过碗来,已经赫然看见了蓝色的碗底——基本上,碗里就剩下一口汤了。

结果就是:查里和表哥都没吃饱,而我等于吃了两包方便面+半盒扣肉。

没吃饱也是要上路的,车开出100多公里的时候,我在后座弱弱地说:撑死了。查里冷笑道:你居然也知道撑。

我讪讪地说:“我不是故意多吃多占的,我这人脑子慢,不容易觉得饱。“大家被我这个貌似科学的理由震住了,一时都没有搭腔。

过了一会司务长问:“那你应该饿的也慢吧?“

“恩,我想想。。。“我说,“饿得倒是挺快的。“

表哥表姐

正如我所说的,我们认识的人,要么极端不靠谱,要么就靠谱过了头——靠谱过了头的人,就是事儿妈。

我也是一事儿妈,现在正常多了,前几年凡事都得拉个小表做计划,人称“表姐”。最离谱的时候,每逢周四发一个周末日程给查理,同意了就确认回来,然后按时间表活动——计划可以更改,但没计划可不行。有个星期天,查理的前女友打电话来约他,他公事公办地说:对不起,我时间早就排满了,下回请早。对方问:请多早?他说:至少一个星期吧。对方一定心里在骂他装丫挺,谁料他说的都是老实话。

这个疯癫时期曾创造了收房一天内入住,全部家具电器到位的奇迹,闲时拿着望远镜看对面楼:咦,十三层那个男的真没算计,住进来都一年多了还在客厅茶几上吃外卖,笔记本电脑放膝头。

后来弗洛伊德YK同学总算把自己这计划强迫症给治好了,只留一点后遗症:出去玩儿之前一定要做小表,不做小表就不会收拾行李。月底约了俩朋友一起旅行(一个做PR出身,一个做QA),豪嘛,介灰星了,Y表姐还没动手呢,各种小表就雪片似地飞来了。我不完全统计了一下,截至7月15号,有关此次出行的邮件已经超过了50个,大型筹备会议开了两次。

十天的外出,事先安排好行程和吃住,也是应该的。但是表哥表姐们研究了一下旅行装备,不太确定一辆车是否装得下,于是安排了一次预演,把所有的背囊、营具、冰箱。。。准备好,并携带大小3个备选帐篷,浩浩荡荡去公园测试扎营。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我在火星的时候,有次大老板来中国视察,管理层举办REHEARSAL,那真是一丝不苟地抡全活儿,其中有一项居然是“GREETINGS”,有一个人扮演大老板,其余人等从会议室起立,依次与他老人家握手。。。难道是怕谁现场激动得绊倒么?

我真庆幸我们这四位表哥表姐不是任何公司的CE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