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血文化

每天上午10点半,当窗外准时飘来《江南Style》那熟悉的前奏,我们就知道,这是公司楼下的发型屋又开始做开工操了。每个发型屋、地产中介、饭馆都有这么一档节目,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发明的,员工像游街示众一样站在大门口,群魔乱舞+振臂高呼,我从来听不清她们的口号是什么,也许还来不及听已经被那阵势吓倒了。有一次被我外甥看见,未见过世面的小男童睁大双眼看了半天说:这些人是神经病吧?我心里想,她们倒不是神经病,只怕她们老板是神经病。

真的,从管理学上分析,小老板们这样折腾员工的诉求是什么呢?文化大革命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们不会还认为跳忠字舞能加强企业文化吧?我原来坚信他们是为了吊嗓子,在现在的服务行业,越大声表示越热情,进哪个饭馆吃饭不得让门口迎客的一声吆喝给吓个跟头。最可恨的是有些日本韩国馆子,还让服务员说一嘴不三不四的东洋话,你也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惊慌之外还有点狐疑:这不是在骂我呢吧?

站在店门口耍猴的第二个功用,大概就是锻炼员工的心理素质。每天这么当众丢人现眼,天长日久,也就没有什么羞耻之心了。置不要脸于后生,才能卖得出啤酒、房子、会员卡……每次路过这些店面,我捂着胸口默默给自己打气:你看你,幸亏当初好好念书了吧?还能体面地在写字楼里工作,不用像她们这样被老板折辱……然而转念一想,慢着!坐在写字楼里就能维持体面了吗?这种打鸡血风气其实早就悄悄传到公司里来了,或者这一套本来就是由企业家们发明的,只不过让小店主们发展成了升级锐舞RIMIX版。

而且小白领们还更加可怜,每天穿着几千元的套装,背着几斤重的电脑,披星戴月加班,一本正经开会之余,还得兼职耍猴戏。有的老板要求员工大白天穿晚装办公(晚装里当然不可衬秋裤),有的公司像军营一样,大家早上到了先合唱首劳动号子才开工。老板坐在这个位置上,除了赚钱,总得输出点价值观。而且多半还以为自己是好心,用这种种手段,盼能让我们自动分泌出更多工作的激情,这样员工们就可以象爱昏了头的少女,以爱搭够,节省些金钱上的弥补。我们千万要感恩。

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年、会、季、到了!公司养了你一年,彩衣娱亲报效老板的时刻到了。请准备好晚装舞衣各式妖怪战袍,扮小丑扮舞女露胸脯露大腿……你胆敢躲在一边自命清高做嫌恶之色,就是不尊重公司文化。我也不懂究竟什么叫公司文化,我只想跟那些兴头的老板们说一句:不希望你闺女做的事,就别逼你的员工做。

论马甲的必要性

今天等电梯的时候,我前面有个人欢腾地左摇右晃,几次撞到旁边人,手里还拿着一罐打开的可乐,分分钟有泼到人白衬衫上的危险。看上去也是衣冠楚楚一条汉子,没好当众喝斥他,但是忍不住板起正义嫌弃脸谴责地瞪了他几眼。上了电梯,经过二十几层的漫长里程……什么?他跟我在同一层下了电梯?走进了同一家公司?天啊我多么希望他是来找人或者送快递的。

忽然发现这种素质低人品差的极品是你的现任同事,除了惭愧、尴尬之外还有会感到惊悚。还好他不是跟我一个部门,还好他的职位没我高,否则将来在公司围着一张办公桌开会时会有多尴尬!

我的朋友也有过跟我类似的遭遇:他刚换了一份工作还没有正式去报道,有天走人行横道过路口,一脸宝马违规地从行人中挤过去,车上戴大墨镜的卷发女人还嚣张地打开车窗骂人,朋友实在气不过向她竖起了一个中指。事后突然觉得后怕:她是谁?会不会是我未来公司的同事?会不会是将来跟我坐在一个谈判桌上的客户?你千万别觉得我们杞人忧天,这种逆天的宿命是经常发生在我们身上的。

那个拿着公文包随地吐痰的可能是你的客户;那个从奥迪A6的车窗里扔出一把纸屑的人也许会成为你的同事;那个在电影院坐你旁边说了50分钟单口相声的人没准会调来当你的上司……一想到这些可能性,那些住在我们身体里的超级英雄和维护治安小战士就全都熄火儿了。谁对谁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罪得起他吗?现在仿佛瞬间明白了蝙蝠侠蜘蛛侠什么的出来执勤的时候都戴面具和眼罩,因为布鲁斯韦恩和彼得帕克在现实生活中还要混哪!

对于我们这种孱弱的普通人来说,未避免在职场上狭路相逢造成尴尬,最好还是低调忍耐少树敌。遇到坏人坏事,除了拦路抢劫的和抢钱包的(一般来说这些人成为你同事的机率较低),还是忍着点别替天行道,把那些不道德行为留给警察城管和老天爷吧。

喂,那位出门从不惹事,只爱在网上闲聊拍砖的朋友,也别怪我不提醒你,互联网只有比生活中更危险。“没有人知道你是一只狗”的时代早就过去,社交网络中你一定会留下电子的脚印儿,即便没有认证信息,也不难从共同的朋友圈里追溯到你姓甚名谁。你想没想过有一天,你脱发的老板忽然发现,原来你在微博上也经常嘲笑人秃头啊……于是无缘无故就被穿了小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以如果可能,请尽量别让老板同事知道你的私人微博,如果他非要关注你:给他个马甲好了。

手机进行曲

我已经不记得在手机没有普及的日子里,大家是怎么在办公室里打私人电话的。就象我已经没法想象没有电脑怎么办公一样。对于没有单独办公室的人来说,在大厅广众之下用座机煲电话粥是件多么不方便的事。且不说让领导看见扣风纪分吧,很多私事其实你是不想被同事听见的:夫妻吵架、爱情絮语、对公司的抱怨以至跟猎头的谈判。好吧,有些人其实是不在乎的,到了手机时代他们也是举着电话翘着二郎腿高谈阔论,同事在旁边不光要忍受声音污染,而且还担惊受怕:拜托不要这样不拿我们当外人吧,有些事我们知道了将来会不会被灭口啊!

就因为懒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到外面去接私人电话,有些人想出了一个貌似很聪明的办法:用家乡话聊天。COME ON,不过是一门方言而已,你还真以为是密电码啊。就算是难度较高的广东话,以这些年外企中香港人的数量和对广东话的普及,大家也差不多能听出来个大概。即便别人都听不懂,这种姿态本身就挺可疑的:正常说公事需要动用家乡话吗?在办公室聊闲天也不过就是散漫,若让人误会你在公事上搞鬼,可就更危险了。

有些人真的当别人都是傻的,手机铃声一响,嗖地一声从座位上弹起,走出办公室或者闪进会议室密斟,惟恐别人不知道他见不得人。在办公室偶尔接两个私人电话不是大事,但有什么必要非在这个时候长篇大论地闲聊呢?下班后再约人饮茶谈心难道不更尽情尽兴么?更离谱的是以这种见不得光的表情接客户电话。你别不相信,真的有这样的人,本来是正大光明为公司挣钱,偏要站起身到外面接电话。碰巧公司采用开放式办公,老板也一起坐在大敞间里,看到他这鬼祟样子,早就对他心生嫌隙,以为他不知道出卖了多少公司利益。冤不冤?

日益发展的科技水平早就让手机从通话工具成了玩具和个性配件。有人猫在公司厕所里打游戏,有人一脸痴笑发短信,女孩子则喜欢在小格子间里拿手机玩自拍……最可怕的还是让电信运营商赚得满盆满钵的彩铃业务。现在你拨通一个人的手机,已经很少是那种长长的接线音,而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歌曲、笑话、鸟兽叫。有人的彩铃是:“你打错了。”或者“机主已失踪”,你这是找客户呢,还是躲客户呢?社会上流行的各种俏皮话形容打工之苦,在网上看一看倒是能会心一笑,但如果做成彩铃让老板听见,不知他心里是啥滋味?

比彩铃更难让人忍受的是五花八门的铃声,有人把老板来电设置成警报器的声音,不知道是表示重要还是表示不满,总之坐在周围的同事是受了苦,一天到晚心惊肉跳。更多的人父爱母爱横溢,电话铃声不是小儿含糊不清地念唐诗,就是奶声奶气的“爸爸,接电话啦”,让人听了浑身酥倒,消磨斗志。OK,我们都知道妻儿是你的强心剂,在忙碌的办公室生涯中念起她们就会松口气,就好像那张贴在隔板上的婴儿大头照一样。但是能请您把手机随身携带吗?免得下回您去洗手间的时候,有十个未接电话,而我们就像从办公室穿越到了幼儿园。

办公室不相信眼泪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小C刚到新公司时间不长,有一天正好端端地坐在办公室里,忽听前台传来一声惨叫,接电话的小姑娘痛哭起来。其伤心程度令人以为家里发生什么飞来横祸,最起码也是遇人不淑惨遭抛弃。小C与同事不熟,不好细问,一直猜疑到下班,才知道原来不过是前台小姑娘养的小狗生病死了。

谜底揭开后大多数同事都觉得有点小题大做,同情变成好笑,只有养宠物的人才明白这种相依为命的感情。可惜,办公室并不是一个抒发感情的地方——唔,也许除了对事业的激情对公司的热爱以及对老板的一片忠心。我们经常听人说喜剧演员有专业艺德,即便家中刚死了人悲痛欲绝,上得台来马上能换一副谈笑风生的面孔,为的是对得起观众。做白领的没有那么戏剧化的人生,无论婚丧嫁娶失恋生病还是无名肿痛,都可以请假,处理好私事再来上班,用不着在大家面前上演苦情戏。

其实人人都明白公私分明的道理,但是人非草木,很难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是为了感情问题而在办公室忽喜忽悲影响工作,是不值得同情的一种姿态。公司花钱请你,必须见到成绩,福利只cover养老住房失业看病,不包生活幸福。同事就更加无辜了,每天八小时对着你一张苦瓜脸已经够倒胃口了,合作起来弄不好还要被你抢白刁难一番,这些额外的工作压力,到哪里去补偿?我们以前有位中年女经理,感情生活不顺利,一直单身,属下们每天要看她脸色行事。先让秘书朝玻璃门里看一眼,伊人表情好看不好看,才敢拿文件进去签字,光是跟她斗智斗力,就浪费了公司多少资源。

因私事影响工作固然是不对,在工作中动用太多私人情绪也很危险。我最憎人在办公室哭。试问出来混,谁不受委屈?堂堂CEO都得承受董事局的巨大压力。大家谈得好好的,你忽然哭起来,分明是陷别人于不义。同事是否该放下工作劝你呢?还是冷血地装看不见。难道因为您哭了,就不需要坚持原则,干脆听从你的意见?

哭是调节情绪的好工具,也是女人和情侣吵架无往不利的制胜武器。但是,在办公场所哭,却对自己有百害而无一利。你不会因为梨花带雨而博得大家的怜爱和同情,唯一能证明的就是你的软弱无能,老板从此不敢委你于重任:万一在大客户面前哭起来可怎么办?公司丢得起单子,可丢不起这个人。刚入职的时候哭一次,能被同事们记一辈子,也许等你茁壮成长为百毒不侵的职场女强人,茶水间里还在传:市场部那个Lily姐,千万别给太大压力她啊,惹急了哭给你看——万世不得翻身。

当然也不是绝对不能哭:年终代表销售冠军团队上台领奖的时候,不妨慷慨激昂,眼睛里闪烁动人泪花,此时此刻,只能说明你是性情中人,被人拍下照片,载入公司内刊,传为美谈。

公司里的潜规则

(杂志稿)

几年前的一个饭局上,我曾经目瞪口呆地听人讲述一个IT公司女高层如何跟了大老板跟二老板,踩着男人的肩膀熬成了精英;最近我也听过4A广告公司的客户总监说,客户现在已经不稀罕去酒廊夜店唱歌洗脚的消遣,转而对广告公司新分配来鲜嫩的女大学生产生浓厚兴趣。什么时候公司里都少不了男女关系的佐料,里面掺杂着欲望、交易、利益、丑闻……于是职场新丁还未上阵就灰心了,在这道德底线普遍降低的残酷竞争社会,光是低头咬牙埋头苦干看来是不够的,可是为一份工作又究竟值得牺牲多少呢?

即便坊间流传着那么多活色生香的传闻(它们中很多是真的),也远不至于担心到谈虎色变的地步。小白领要么一惊一咋担心自己被潜规则,要么诸事不顺就埋怨自己没有抱一只粗腿,也实在敏感得有点过头。这里面其实有许多误区,第一:有人靠跟老板睡觉上位,这是各行各业自古都有的故事,但不代表所有升职加薪的人都和老板睡过觉;第二:不是所有公司里的绯闻都出于不道德的交易,也许人家只是喜欢搅男女关系,发生在同一办公室也无非是图个方便;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大多数人其实并不愿意提拔自己的情人,所以捐躯之前千万请三思。

这里面的原因也不难理解。人家总要避嫌的吧?利用职权给点小恩小惠是随手之劳,就算旁人看不惯,也不过就是溅几滴口水而已。然而肆无忌惮地提拔亲信,就要担很大风险。在大公司坐高职,一步都行差踏错不得。就算是宠爱得不得了,送钱给你花就是了,又何必费老大事曲线救国。而且说到底,每个领导都需要真正能干活的手下,捧一个花瓶上去浪费headcount(人头),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如果有人跟你抱怨,她因长得漂亮,被老板潜规则不果,所以虽能干但永远不获升职,千万不要相信她。也许她确实是能干的,但做高级经理不比下地干活,肯出傻力气就行。还需要八面玲珑、遇事冷静、积极向上、热爱公司。一个恃才傲物横眉冷对不参加公司活动工余喜欢说怪话的人,是不会得到老板青睐的。也许你很有才,但大多数工作并不需要天才才能干,外头还有那么多等着为公司鞠躬尽瘁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升你?

这才是公司的潜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