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事

每次年终总结的时候,我自己总是老老实实在AREA TO IMPROVE那里写上:ATTENTION TO DETAILS(对细节的关注力)。有次面试时,一个二百五老女人耸着肩膀说:“哦,就是说你小事上有点粗心嘛!”,真轻松,彷佛“下回注意”就可改正一样,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对细节的关注,是后天训练出的一种能力,并不是说谁琐碎唠叨,谁就有这本事。一个人,一个脑,怎么可能日理万机?全凭科学的工作方法,逻辑的思维方式,左一个时间表,又一个CHECKLIST,想忽略一件事,除非你假装忘记。

我常说自己没有上进心,懒得向上爬——忽然觉得这种姿态也很恶心。你以为你立下志,就能爬上去么?连溜须拍马、作小服低也是本事。并非一味贱笑就可以的。说到底,我竭尽全力,也只能讨到喜欢我的人的欢喜。

同理,我们经常让服务业人士气得浑身发抖,最后往往归结于:什么态度!没有教养——言重了,其实只是缺乏知识。上礼拜公司食堂的大婶,粗暴地禁止我吃早饭,说时间过了。我们大家都对了一下表 ,时间并没有过啊。大婶夷然道:“我的表时间到了。我必须按照我的表!”然后还教育我:“不按我的表还了得?要你们的表,还不得一人一个时间!”一人一个时间,还戴表做什么?原来她并不知道有“北京时间”这么一回事。

至于那些发E-MAIL从不写敬语,语气蛮横的人,先不必斥责其家教,细看字里行间,可能不过是英文不够好。

三二七事件

3月27日,大风,沙尘暴。公司刚停了暖气,水管还爆裂了。寒浸浸的,同事们纷纷批上大衣,弄得办公室象苏维埃开会似的。未几,又有人通知:尽量别喝水了,厕所堵塞,已经水漫金山。一听,更觉得冷,下半截象是浸在了凉水里。

同事还夸我呢,说我有先见之明,居然穿了这样一个大棉袄,伊们都穿着小风衣,现在屋里倒比外面冷,捂上了也不管事。

我哪里知道办公室冷。原来昨天在家里,洗衣机管子漏了,已经吃足了苦头,因此大棉袄一直没舍得脱下来。早上在前台碰到公司司机,顺便叫他晚上接我去机场。他答应着走了,没半分钟又倒车回来,一脸狐疑地说:“您真是晚上9点走?”

是真的。回程还更匪夷所思呢,上午8点55飞机就降落到首都机场,直接回办公室,会有倒时差的错觉,青天白日的同事们还排队去吃午饭,我已经想洗洗睡了。永远是这样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碰到什么是什么。现在进会议室前连AGENDA都不肯细看了,一律兵来将挡。

亦舒的主角喜欢说:除死无大碍,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唯怕和人SHARE盥洗室。看似轻重不分,然则这就是我们的生活。肉身最重要,一定要妥帖保管好,十个人伤我的心,我也不会倒下来。可是家里的电器若在同一天坏掉,我很可能即时崩溃。最最彻骨的孤独,不外天气坏的时候,懒得出去,而冰箱里什么也没有……

一切殊不浪漫。小姑娘才配有淡淡的忧伤,咱们中年妇女,简直浑身发出怨气来。

被过滤的消费者

因为职业的关系,每次有那种FOCUS GROUP,我都很自觉、很有操守地不去参加。其实我一直挺想到镜子另外一边去坐一坐的:一边大吃大喝,一边随意侮辱您的产品,末了咱还有钱拿。有时同事懒得上街去找消费者,就顺嘴访问我,除非真的狠忙,我一般都象德艺双馨的老牌人民艺术家对待记者一样,貌似靠谱地积极配合访问。然而结果是……除了口味测试,我基本上是一个不靠谱的消费者。大可不必担心自己CONFUSE别人,下次自管去参加FOCUS GROUP好了,鹅闷的INSIGHT您直接过滤掉就行了。

比如说,巧克力厂商为了让一块板砖大小的巧克力掰起来更顺手,打算将其纹理铸造成波纹状。人家问我:您一般掰一块巧克力,习惯横着掰,还是竖着掰涅?我吃惊地问:巧克力要掰的么?鹅闷都是直接咬着吃。

再比如,人家问我喝什么酸奶,我说吃那种喝不动的,要拿小勺舀着吃的。为什么?营养丰富吗?不介,就是要稠的,腻的。那您吃哪个品牌?XX品牌的。为什么呢?我张着天真的大眼睛:“里面有椰果呀?”您买罐子椰果倒进去不行么!

基本上这就是抑郁型偏执狂。最经典的就是当年大家蜂拥着给我介绍对象的时候,我说:有北京户口就行。那位大姐说:给你介绍一美籍华人,有绿卡的!我说:绿卡管什么呀,有北京户口么?就这样耽误了终身大事。

那这么说我也就算一个有原则的人了吧,吃饭睡觉的原则,也是原则。国家民族生老病死,那些事太过远大,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一辈子须练好的,其实不过是“节哀顺便”四个字。得不到的,干脆先断了念想。所以《葵花宝典》第一篇,才教你“引刀自宫”。做什么都不如做消费者,可以明言正顺地霸道、娇纵、自私、善变、薄情……呕耶。

所以我猜想着,SHOPPING极可能比叫鸡更爽。

外企八卦周刊

春节后那一周,《演艺周刊》忽然脱销。估计很大程度上是渠道分销的问题,X同学质问地铁旁边的报摊,为什么到了出版日还没有,小贩一时甩嘴,错说成:停刊了。X同学大惊失色,真不能想象没有八卦周刊的生活。我恶狠狠地说:它要是敢停刊,我就敢再办一本!

后来查理说:真应该办一本外企八卦周刊,谁谁跳槽,谁谁辞职,谁跟谁关系暧昧,统统偷拍下来,及时爆料,标题咱们都想好了:“XXX被迫辞职,LAST DAY落寞走出办公室”,“惊见XX公司市场总监在星巴克与列头秘斟”,不仅员工有兴趣追看,连老板都要订一本,也好掌握行情。

八卦是一件大事,要从娃娃抓起,全民互动才是硬道理。不光我们八,也要发动人民一起八,附设爆料热线,24小时CALL CENTER接待。从事八卦事业的人,一定要有职业操守。由于职位之便,一定会有不少人企图收买和腐蚀我们,比如说:高价购买我们拍得的绯闻照片啦,故意放风要投奔竞争对手以换取升职加薪的机会啦……不过不管他们给多少钱——

你说,多少钱咱们顶住呢?

人尖儿

近年来一直被人批评没有上进心。我觉得上进心这件事,和体力大有关系。似我这种自大学毕业就杜绝体育运动的人,很难有咄咄逼人的斗志。不够气力,怎么同人争?不得不接受现实。 上一次想不开,还是5岁的时候,不忿亲戚朋友都夸赞姐姐长得漂亮——社会现实,很小很小已经知道,美貌可以给人带来很多便利,长得不好,连饼干和奶糖都分得少些——听说我不止一次寻死觅活,站在1米多高的台阶上威胁众人,再不夸我漂亮,就一头跳下去。这件事一到逢年过节就有人拿出来调笑,我象小明星对待绯闻一样坚持不承认,或者不记得,但其实我是记得的:一哭二闹三上吊,非但得不到想要的,而且还会有更多的耻辱加诸于身。

所以一下子就学了乖,万事懂得节哀顺变,才过得不那么辛苦。连看到别人苦苦上下求索,都会觉得疲倦。看到别人龇牙咧嘴争斗,有多么远就躲多么远,唯恐溅一身血。

上回跟同事一起去开会,伊因为是刚调来接手别人的工作,忙不迭地想证明自己的表现超过前任,十分用力。即便客户老板都不在跟前,他都不肯喘口气,一路跟我们狂SELL:“我这人如何如何,我自接手工作以来怎么怎么样。”最后还鄙夷地说:“哼,以前他和客户关系处的好,那有什么用?还得象我这样做实事。”我点头又不是,摇头又不是,十分难做人,只得打开电脑,假装忙得不可开交。何必呢?也许是我天资太笨,我总觉得做好自己份内工作就已经四脚朝天,伊们竟还有余力踩在别人头上。

前天吃午饭,又不幸与他同桌,今次是在宣传他的儿子:学习好,球打得漂亮,校内外几十个女生追,但并不忘本,性格好又识得大体云云,然后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了,我小的时候学习就好。”我们面面相觑,哦,原来还是咱们不上路,早该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就免得人家自吹自擂。

我一向觉得,抓尖要强别苗头是小女孩之间的营生。一把年级,早该回家韬光养晦去。和人比谁的皮包更大牌,谁的户头更罩得住或许,比相貌? 算了吧,你还道你是钟楚红和张曼玉呢。SISLEY的广告说:坚持用SISLEY,十五年后,你的皮肤一定好过同龄人。我十分不起劲,十五年后,谁还在乎你是不是老巫婆。即便是林青霞,美貌也不是终身事业。然而我们这同事S就是想不开,一起出差跟客户开会,偶尔我稍化个淡妆,不外是想振作些,她就老大不满。最近换季,我开始了一年一度的过敏期,整张脸又痛又痒,长假过去,只得红肿+蜕皮地去上班,被伊见到,马上惊喜地狂叫:“咦,你的脸这是怎么了?”然后撑不住就得意地笑起来,喜出望外。和我比相貌,都比的这样艰辛,倒不如去和阿甘比智商。不过如果这样能获得快感,也值得呀?可是你知道客户说什么?“唉哟,你这过敏真是够严重的啊。我看你这会儿的皮肤连S都不如了。”

也不知道是夸她还是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