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与大肥肉

有一个时期,罗大佑在大陆是被禁的。不仅限制他来演出,更早的时候,连电台都不许播放他的任何歌曲。有一次收听一台节目,播音员说:下面请大家收听罗大佑的歌曲《恋曲1990》。。。随后播出的声音却是屠洪刚。我们不需要这样的替代好不好,真是离晒大谱。

后来解禁了,有些歌曲仍是不能唱——反正那类政治敏感歌曲我也不爱听,可是我没想到他们连一首《童年》都不肯放过。这首歌由罗大佑的爱人同志张艾嘉首唱,后经无数人翻版,风靡两岸,几乎成了没有罗大佑label的民间歌谣。但是大陆的翻唱版本,永远比台湾版少了一段歌词:

福利社里面什么都有 就是口袋里没有半毛钱?
诸葛四郎和魔鬼党 到底谁抢到那只宝剑?
隔壁班的那个男孩 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
嘴里的零食 手里的漫画 心里初恋的童年

我猜下剪刀的人,并不是怕咱们不懂什么叫“福利社“,否则大可以改成小卖部。坏了大事的多半还是隔壁班的那个男孩(刘文正版则改称隔壁班的女孩)。他们大概怕青少年一听初恋二字就从此变为色情狂,真是看高了我们,低估了荷尔蒙——你知道吗,我当年曾经在图书馆找到一本82年出版的小册子,叫《怎样鉴别黄色歌曲》。这题目真让人脸红心跳地向往,80年代一定处处妖孽,所以连听首歌都得小心防范。还是现代社会最和谐,二奶都知道“擦掉一切才陪你睡“,多么健康。嫌人家是毒草,统统禁掉好了,删成洁本,还一定要勉为其难地唱,以示大度,或者就为了教育我们“寸金难买寸光阴“?可惜我们没买账,每次去K房,都会翻出全本《童年》大合唱,唱到“隔壁班的那个男孩 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永远声嘶力竭热泪盈眶,是啊,他怎么就不肯经过我的窗前。

如果没有暗恋这回事,童年不知道多黑暗。也只有小时候,才舍得将大把感情和精力花在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那种慷慨,有点像我外甥2岁的时候,愿意拿所有的钱去换巧克力——一来,他太渴望那颗糖,二来他要钱反正也没用。而且这欲迎还拒的暧昧游戏多么有趣,因为年轻,姿势摆得多低也不会难看。反正输得起,为什么不玩?

可惜就算输得起,也不能避免那些后遗症:永恒地自卑、过早地疲倦,再也提不起精神去追求什么。。。所以,极渴望一样东西,最好即时得到。Good things happen to those who wait。。。然而附赠的,还有等待中的焦虑、难堪、屈辱。。。早已得不偿失。加之期望值太高,得到了也货不对版。

根本不关对方什么事。其实是孩子自小家里穷伙食差,亏着了身子,长大了再吃多少大肥肉也补不回来。不管想通了多少人生道理,潜意识里仍有那种挫败感。久不久就会做那个永恒的梦,回到小时候,和小同学嬉笑玩耍、追跑打闹,眼角暗暗留心,那个小男生仍然当我透明——这还不是最糟,有时候他会得深情地注视我,有事没事转到我身边,我在梦里也没法领情,凄凉地想:你丫也有今天,早干嘛去了!

即使你给我钻石与铁锈,我也付过代价了。

你玩你的,我玩我的

水湄同学经常在自己的blog上分析我或表扬我,我一时在血淋淋地表扬中羞惭着,一时在精辟的分析中欣慰着——我说话还是有人听的明白滴!总算让我对自己的表达能力也有点谱。既看得懂,还又舍得夸,我跟泼墨说,我要是当了国家主席,人民日报社论得让她写吧?泼墨说:应该应该!

水湄同学最近提到我,不爱把自己家的事拿出来说,自己的婚姻幸福与否,不预备与外人分享,甚至,“连别的妹妹在网上跟男友互诉衷肠都看不下去”。我不爱说家事是真的,但是原因,恐怕就没别人想像的那么清高了。

许多看亦舒看成魔的同学,大概觉得我是想学她老人家之低调内敛、讲求姿势吧?真是千古误会。

我有多无聊八卦难道你不知道吗?我不说婚姻生活,实在是因为乏善足陈。时间见功,一切都已不新鲜了,很少觉得对方多可爱多可恨及多好笑。我们家那点子事也不过是吃饭如厕,写给大家看,闷得死人;写给自己看。。。不必了吧?什么大事值得这样回味?况且,我对自己和人生都没有特别大的自信,谁家有万世的基业呢?今天好,明天也许就不好了,众目睽睽的,怎么下台?早十年八年,可能随便就跳下来了,现在,非想法搬个梯子不可。到现在我看到公众人物大张旗鼓庆祝三婚,都会打冷战,失败了两次,还可以若无其事,真是金刚不坏之身。不是嘲讽,真心的佩服与羡慕。谁不想好好过日子?谁结婚那天不想一生一世?可惜领结婚证时并不免费赠送保修单。我很有点忌讳,觉得一件事越念叨越没有好下场。就象女明星怀了孩子都不肯承认,无非是小心起见,求个平安。

可是,也有特别自信、特别幸福的人,嫁了特别特别好的老公,一盆水十二分满,当然不由自主地流出来,咱们也没什么看不惯的。我没有什么坏心,但没办法,总会条件反射地寒一下。

最后一个原因,你见过当面说人坏话的吗?您也不看看咱家这网址,在人家地盘上,多少都要收敛点吧。所以我盘算着要不要从i-charlie.com搬出去,我说我的,他说他的,爱怎么喷怎么喷,双方都解恨——说到这里,奉送多年前我和某男友一段经典对话:

YK:干吗玩呢?
某男友:没事,家待着呢。
YK:你没跟胖PAT(其室友)一起玩去?
某男友:没,他玩我的,我玩他的。

惊闻这样的断背情,Y老当时喷血数升。

。。。。5分钟后。
某男友:打错了!是他玩他的,我玩我的。。。

男人的用处

男人怎么用?这话让人听了又该淫笑了。。。不不,我并不是一夜无男人不欢的尤物,除了人人都有的生理功能,男人还可以做什么用?

我不是妇女主义者,不是同性恋,但是也时常觉得要男人没什么用。当然担担抬抬,修理个电器还蛮趁手的,但谁家电器天天崩溃呢?太平盛世,吃喝玩乐的日子,就分外觉得他们话不投机、面目可憎,恨不能打包装箱,暂时收埋。

他们的爱好很奇突:电脑、汽车、篮球、军事、政治。。。个个心里当自己是退役超人或隐居的宇宙战士。但若他们真跟你一起八卦,你又该嫌他们猥琐了。

逛街?我听见有人抱怨老公/男友不爱陪他们购物——他们不陪你,还真是你的福气。我生怕有个男人唉声叹气地跟在我身边,实行非暴力抵抗;或者佯装耐心,三不五时陪笑一下:我不着急,你慢慢看。。。其实已烦得七窍生烟。大佬,我们也有自尊的,您的演技并没那么好。有时候对着一件衣服举棋不定,他们的意见永远是:试下喽?——我还不知道可以试?选衣服也同招聘一样,总得先看简历screen,再挑有可能性的interview吧?哪天碰到他兴致好,亲自帮你拣一件:哗,恭喜你,这件衣服马上成为你永恒的恶梦:不穿,有点对不起他,穿,实在又对不起自己。
我何尝没听过”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但我还是关心自己的面子更多一些。每个人都难免穿错衣裳,但明明知道是错的,还若无其事地穿出去,非大智大勇不能。

更何况,“悦己“者,并不全是男人。 往往和闺蜜约会,我才更乐意精心打扮,只有她们知道为什么这条裙衬这双鞋,也只有她们能发现我两层眼影中间尚有一道highlight,多得她们肯观赏,才觉得一切都没有白费。有朋友曾恨恨地问我:为什么男人永远不懂得穿衣?我劝她节哀:真懂得穿衣的男人,你又未必消受得了。。。stereotype一下,他们多半是:

一.非常有钱的男人。不仅自己有钱,老子辈就要开始有钱,才有闲情锻炼品位;
二.从事艺术工作,或有文艺气质的男人;
三.基佬:基佬不等于乸型。
四.乸型:同理,乸型不等于基佬。

(当然,说到这里又有人要不服气,我能认得几个男人呢?必然有人的老公男友,既能干又体贴,man得来又识趣,学问兼风度,且年年当选十大着装人士。不必冷笑啦,我这里根本就是个loser blog,精英请绕行)

小贪常常说,在北京,找一个物业好一点的小区,有24小时保安和修理工,谁还想跟男人一起生活。当然,他们最好住的不远,且每月有寄钱来。。。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理亏,声音渐渐弱下去。

烦归烦,男人也有很多优点——尤其当这男人不是自己的。我喜欢跟男人学做饭。男人会做饭,如果不是专业大厨级别,多半是被生计逼出来的,纯为满足口腹之欲,因此过程化繁为简,干净利落。女人喜欢把烹饪上升为一种情趣和艺术,不免凭空添了许多姿势。对我来说,煎炒烹炸是多么琐碎腌臜的一件事啊,赶紧做完算数,细节可免则免。而且,原谅我十分粗糙,只懂把食物划分为:不好吃、好吃、好吃死了,实在没法上升到其他高度。

另外,大多数男人即便会炒菜,也都不是高端技术,配我这菜鸟学生,相得益彰,我可以不客气地逼问:什么叫小火,究竟有多小?翻炒一会儿,究竟有多久?以前问过几个资深女厨娘,一律遭到嗤笑,“这都是看火候罢了。。。炒一会就行,调料放少许。。。油若干。。。“云里雾里,好像和张三丰学武艺,一切靠悟性。就怕在我顿悟之前,已经活活饿死了。

一地胸毛

小贪婆家有一弟弟(应该叫小叔子吧),那就是个鬼见愁。

你知道,在咱们这个年纪,能做咱们的弟弟,岁数也必不小了,一早大学毕业出来工作,住在父母家中。工作好似很忙,余暇便窝在小小房间中,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平时木着一张脸,不张口则已,张口便是抬杠,句句话横着出来,不噎死人誓不罢休。

我第一次见他(好像也是最后一次),是小贪带他出来吃饭。她公婆出门旅游,放心不下这孩子——我知道挑拨人家家庭是不对的,但是一个二十几岁已经赚钱的儿子,独自在家还有饿死的危险,换了是我,情愿亲手将其扼死——让她这嫂子看顾。小贪约了我,只好把他带出来吃饭。

我并没有嫌烦,我以为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想必是不耐烦跟姐姐辈攀谈的,至多也就爱搭不理的,翻我几个白眼算数。我只要比大灰狼稍微慈祥一点就行了。没想到杠头一点不认生,一顿饭跟我抬杠从头抬到尾,是一个话茬不能接,半个话把儿不能给呀。到最后我只得一个僵硬的微笑永恒地挂在脸上。

请走这杠头,小贪冷汗直流地跟我道歉,就差没说出“家门不幸“四个字来:“谢谢您给我面子,不跟他一般见识,其实咱们要真灭他,那还不是弹指一挥间——“小贪未免也太高估我们了,咱们号称牙尖齿利,也就是在朋友间玩笑戏谑,谁还真跟人拌嘴呢。而且这种幼稚的抬杠。。。真熟悉。让我想起小学时的一干男同学,身材矮小、其貌不扬,为吸引女生注意,不断地出言挑衅,几个回合下来,女生烦了,说一句:讨厌!他浑身的痒痒肉都舒服了,这举动其实和捉了毛毛虫放进女生抽屉是同一路数,看到别人惊声尖叫,甚至露出厌恶神色,不知为什么会获得极大快感,仿佛在男生中也建立起威信来。

可惜我们女生眼中,仍然只有那些高大英俊的男生,稍长大些,又喜欢那些帮我们拂走毛毛虫的男人。为什么一直没有人告诉愚蠢的他们,这些把戏不管用?

童年阴影真是可怕,这些自卑的小男生长大了,就算买房买车成家立业,大概也挥不去小时候的挫败感,所以仍然爱玩这个游戏。我从来不觉得好占嘴头便宜的男人风趣,即便带有诡辩的逻辑,机智风趣背后,仍然躲着那个苍白无力的小学男生。在男人世界里,又是什么衡量标准呢?大概亘古以来也靠实力吧,比如一拳打死你、权势压死你、金钱砸死你。。。何时轮得到用嘴。

这些自认为很爷们的男性,不知怎么的让我想起李东田师傅,其人之疙瘩阴柔不在吉米老师之下,不化妆绝不出街,国内各大时尚杂志上总能发现他一桢小照,妆容无懈可击,头微微偏着,小嘴微笑到一个最合宜的角度,穿一件紧身白衬衫,胸口偏扯脱两粒扣子,露出一撮浓密的胸毛。我看了就要笑,露出胸毛来,就是男人了么?

自己找些毛来贴在胸脯上,更加不算。

玩吓啦

我是个全无灵魂的人。至恨人家板起面孔来跟我谈人生。在报刊杂志以至blog上,凡见看到诲人不倦的文章,我就老大不耐烦,谁又比谁傻多少呢?靠谱不靠谱的,也都磕磕绊绊活下来了,没见谁比你少条腿。

因此时时警惕着,每次遭心灵鸡汤淋了一身,马上就开始自我检讨:我是不是也有这副乞人憎的嘴脸?几乎没流着冷汗把自己的blog检查一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幸亏我没养成好为人师的习惯。自小到大没戴过一道杠两道杠,做群众做得十分彻底。而且人才不出众,长相普通,资质平平,念书不够醒目,打工又升不上去,嫁的也是寻常人家,既没锦衣玉食,也没人把我当娘娘供着,既无资本,也无优越感,拿什么教人?

所以我这里从无好建议。意见我就有,前些天一朋友跟我说:有个商业计划,快帮忙挑挑刺。。。我精神一振,您真找对了人,咱们最会得鸡蛋里挑骨头。以前接到一件任务,头一件事就是泼冷水。为什么?推翻了就不用做了啊。无论老板出什么妖蛾子,切忌皱眉,要高山仰止地说:好主意!从哪里想来!如能成功实属我司之大幸。。。不过尚需条件若干。。。运气好的话,说不到第5条,老板已经不耐烦地拂袖而去了。

很多人觉得我挑剔——嗜吃垃圾食品的人还好算挑剔吗——皆因我看这个不惯看那个不惯。大佬,说说不行吗?又没有叫你改。有些人是很容易被得罪的,一来就碰到了伊的痛处,反问我:依你看人人有毛病,就你世情通透?当然不是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没毛病的?说不定我就是最讨厌的那一个。只不过我对自己要求不高,这把年纪,得过且过,吃不吃老端着,手臂也吃不消哇。

剩饭蕾说,她是一个悲观的乐观主义者,我是一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尤其对男女关系没有信心。既然结果是一样的,女人很不必为着前途讨男人欢心——但如果你只是喜欢作小伏低,爱煞那种姿势(汗),那尽管犯贱好了,唔作践又点得痛快嘞?不过,自娱自乐就好,别企望奖品。

正因为人世没什么趣儿,所以益发要苦中作乐。有缺点,一定要改的吗?不懂烹饪,就不能批评菜式吗?谈及婚外恋,就一定要给出万全之策吗?真有那种夫妻牌万能胶,我一早拿出来粘一粘了。谁家又有千秋的基业、不老的传说、天长地久的爱情呢?放松点,玩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