励志冰淇淋

Dreyers(德雷尔)有个经典口味叫ROCKY ROAD,巧克力冰淇淋杂烤杏仁和棉花糖颗粒,自1929年起一直流行到今天。中文名字叫“石板街”,翻译得并不恰当。英文ROCKY ROAD,其实是“崎岖路”的意思。干嘛一个甜蜜的冰淇淋要背着如此沉重的名字呢?

原因很简单,你还记得1929年发生什么事了么?那是上一次美国发生金融危机,股市狂泄,经济萧条。活在蜜罐里的美国人民第一次遭受到严重打击。穷困撂倒的日子也得过下去啊,愁眉苦脸地过下去也是一天,笑笑也是一天,于是有人就做了这样一个应景的冰淇淋出来,人一旦到了可以自嘲的地步,伤痛多半也就可以过去了。

咱们中国人是悲观的民族,凡事先想到最坏可能。所以净是“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这种话。说得这样惨,咱们也没抱成一团去自杀,一杯杜康就解了忧,忍气吞声活下来了。所以老式中国人不需要这种励志。

最近两个月,我的生活就是一条“ROCKY ROAD”,太多事情发生了。有些是坏事,当然也有好事,还有一些不知道是好是坏,总之是太~~~刺激了。老实讲我还是喜欢波平浪静,没有新闻就是好新闻。但是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即便我这个天蝎控制狂,也终于感觉到自己力量的渺小。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做一万个小表,备下一年的粮草,也不可能掌控一切。或者他们说得对,有变化是好事,最起码变化会产生机会。

我这样一个六岁就定了性的悲观主义者,现在居然也可以学着凡事往好处想了。虽然这黑色幽默有时会有点残酷,但也像一杯励志的冰淇淋,开心的时候笑,不开心的时候也不至于哭。

十月围城:1001个自杀的方法

我不知道多少人是凭良心给电影打分的,事实上我觉得给电影打分本身就是件很诡异的事儿。人为什么会有这种需求?究竟是想评判一下别人还是表现一下自己的品味呢?可见这评分是否考得住。

好吧其实我想说的是:我绝对不认为《三枪》有他们说的那么烂,也不觉得《十月围城》有他们说的那么好。

张艺谋是悔不该用一部《英雄》砸了自己的招牌,弄得现在人人不踩上他一脚就显得自己怪没品味的。尤其是这电影居然用二人转演员……噯哟,三俗死了耶。郭德纲还三俗呢,可摩登新文艺青年也以去德云社听相声为荣,为啥?赶上新相声运动了嘛,不听显得自己好out。切口背的滚瓜烂熟,坐在台前跟着大家一起“噫~~~~~”,倍儿正宗嘿。台上高峰纳闷地问:“内位您笑什么呢,这儿没包袱儿啊。”

《十月围城》电影拍的不赖,起承转合还算扣人心弦,服装布景音乐美术也都挺精致,演员更是个个卖力,不要说王学圻和胡军,连李宇春和巴特尔都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可怕。但是大故事里的硬伤让我永远入不了戏。革命是要牺牲的,但不是这么个牺牲法儿。电影名字应该改为“1001个自杀的方法”。我确实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剧中人的悲壮和绝望:坚决不打算活了,要不就是编剧实在不让俺们活下去了。明知道敌人十面埋伏,就不肯低调点儿,非得坐在人力车里招摇过市。甄子丹至少有三种以上更好的方法可以拦惊马,他就非得来个硬碰硬,你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了么?不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婆孩子都是人家的了。到最后就剩下胡军一个光杆司令了,还不一枪给丫撂倒,要不四散躲起来也行啊,就不,就要坐黄包车慢慢跑!最后滚到人家案板上去了。谁说这剧里就胡军一个坏人?我看梁家辉分明就是坏人。胡军这个唯一的坏人倒是说了一句最靠谱的话:“要是让你们这帮人成了事,国家必亡!”亏得共产党把江山从国民党手里抢过来了啊。

可能我泪点真的比一般人高,又或者我真的是一个理智远远战胜感情的怪胎文科生,就算你虚构一个故事只为赚我的眼泪和激情,我也得请你把故事说圆了。我硬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死尸铺路地熬过这一个小时,多挖几个地道不行么?我党在南湖游船上都把会议召开了。番薯同学更彻底:老孙这一个小时的讲话,完全可以用一封信来表达,何必劳师动众,一将功成万骨枯。用天涯的语气来说就是:楼主其实是来黑孙中山的。

不过我们也没必要替国父不平:孙中山不笨(这故事虚构的),编剧和导演也不笨,人家不想办法让每个人都死得惨烈点儿,能挤得出你的眼泪来么?这种刻意的煽情反倒显得不那么真诚了。扔催泪弹和挠人脚心基本上是一个性质的问题。本来制作挺精良的一部电影,正是让这一套坏了胃口。

跟我同场看戏的人大概也都铁石心肠,我没听见抽泣哽咽声,倒是有不少笑场:比如李宇春出场的时候,黎大侠古龙式出场的时候……但是谁知道呢?也许他们之中,有人笑完之后回家也会打开豆瓣,点上五星,评《十月围城》为本年度最佳电影,宣布看《十月围城》不感动的人以后没资格看电影,或者不配做中国人。

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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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J的演唱会纪录片,叫《This is it》,你可以翻译成《就是这样》,也可以翻译成《到此为止》,非主流可以翻译成《就酱!》,河南人可以说“就(3)这(4)!”

我和番薯之中,他是正经的MJ歌迷,至今家里还收着MJ的黑胶大碟、对比利金的每一个动作都记得一清二楚、小时候关上门在家里苦练moon walk那种(当然练没练会是另一码事)。这也不算什么狂热粉丝了,那个年代的男孩子谁没这么干过,就好像谁没拿手劈过砖头谁没迷过双节棍(不是周杰伦那个,是李小龙那个)。不过想象起来还是会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尤其当我看到番薯那一条顶MJ仨的大腿,我不禁对他的狂热和执着肃然起敬,这难度未免也太大了。

而我,是那种平庸的一般群众,看过MJ几只最著名的MV——除非你是90年代出生的,否则谁会没看过MJ呢?看完了目瞪口呆一下也就完了。结果倒是我主张去看《This is it》,一个那样伟大的时代结束了,总得去致敬一下。

看完我就知道我错了,根本没有什么“他的时代”这一说。这人根本不能算个偶像、巨星,流行曲之王什么的,我简直不相信也会有那种粉丝用标准家常语气亲昵地说:我们家米高如何如何……这也是你说的?我不信教,不相信什么上帝耶稣附体之类的,但是MJ怎么说也得是吕洞宾二郎神这档次的吧?太可怕了,这种嗓子、身材、才华、气场,怎么可能同时长在一个地球人身上,最起码也是个变种人。他那身行头,除了他连超模穿出来都是灾难;模仿他跳舞,再利索也是马戏团的;谁翻唱他的歌都成了卡拉OK(也许《heal the world》可以幸免)。这种人,根本跟这个世界就没什么关系,他整容没有,他娈童没有……还有关系吗。

MJ最狂热的粉丝都坚持说世人往他身上泼脏水,他们不仅像我们一样承认他的能力,还把他评为思想道德先进模范:热爱环保、热爱慈善、善良、单纯、圣洁。尤其是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有这样清澈的眼睛的人,心里怎么可能有一丝肮脏?怎么就不可能啊,眼睛亮不亮是天生的,恩,当然后天还得保护,不近视,没血丝,少熬夜,疲倦了点眼药水……这跟人性有什么关系呢?哦,我知道了,人同野兽的区别就是,人有道德底线,我们要想毫无心理负担地喜欢一个人,就必须得把他塑造成十优生,否则就连自己的人品都连累了。可是这种顽固的道德底线,到了随地吐痰买盗版碟加塞儿买东西的时候马上就神奇地消失了。

可是我们不了解他人,尤其是这种离我们十万八千里的陌生人。你看到的全都是别人通过影像和文字灌输给你的。《This is it》中,除了歌舞彩排,MJ少许的后台片段给我这样一个粗略的印象:脆弱、偏执、心智发展不平衡、性格古怪、非常自恋和情绪化,一个有强烈自信但又没有一点安全感的人,一个很硬核的教徒,整个团队的人都尽量小心翼翼地哄着他,温和的人也不见得就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也许咱们国家文艺界特别爱强调“德艺双馨”这回事。但是我觉得一个艺术家奋斗了一辈子,如果我们最后对他的最高评价就是:您是一个好人,那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

我没法得出信上帝就肯定善良的结论,每个人对“好人”的定义也都不同。我只是觉得,对MJ这样一个在地球上生活了50年的外星人,说什么都是白搭。也许他需要很多很多的爱,但是这东西我们给不了,我们至少能做的是对他的专业给予最大的肯定:MJ,你确实是最好的。别的都是扯淡。周星驰在《少林足球》里说赵薇那句话送给他再合适也没有了:地球太危险了,你还是回火星吧。

就这。

唏嘘的马路牙子

今年一夏天也没被蚊子咬,正在庆幸,结果某天夜里喝多了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一会儿,小腿就被疯狂袭击,后果当然又是——被抓得鲜血淋漓。

《飞屋环游记》里,小胖子啰嗦跟卡尔老爷爷说他以前跟爹地坐在马路牙子上数汽车的事,唏嘘地说:我怀念那个马路牙子。

我也怀念马路牙子。对失去父爱的小男孩来说,马路牙子曾经充满温馨。而我的马路牙子,则是带着酒意吹风的地方,也是马小军刘忆苦他们拍婆子的地方。好吧我承认我不太斯文,与其说我怀念那个马路牙子,不如说我怀念可以肆意谈笑、酒后痛哭、席地而坐看上去都不粗野的好时光,而现在死也得站着死,实在想坐要等四下无人,然后小心翼翼铺上一张纸巾——你不觉得纸巾垫在屁股下面很猥琐么。我宁愿裤子上沾土,也不愿意沾着一张餐巾纸。

我忘了是在多伦多还是圣地亚哥了,有一次表哥指着路边一个金发顽童说:“我真羡慕死他了。”该顽童坐在马路牙子上,靠着后面的一根柱子,懒洋洋地吃薯条,那惬意的表情自然的肢体动作,能让你的眼睛自动将周围的车水马龙PS成绿草鲜花。马路牙子虽低,坐在上面却像占据了全世界的屋顶,在你面前走过的人都显得那么怯懦可笑和羞赧。其实坐在哪里无所谓吧,什么时候才能再有那种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放肆呢?

对我来说,最有情调的喝酒地永远不会是晓风残月的杨柳岸,而是深夜偶尔有车驶过更显寂寥的马路牙子。

北京人或者不北京人

我因为身为北京人,而经常被人拆烂之没有北京口音,所以经常就有人劝我做网上那种北京话专业四级八级考试题。我看过几眼,但是基本都不会去做,我从小没觉得做北京人多巴闭(哦我应该说牛逼),但是做北京人唯一的好处,也许就是不用证明自己像一个北京人。

我其实说话不带任何地方口音,一切该卷舌与不该卷舌音分得准确无误,我只不过不把我们说“母们”,不把小时候说成“小熟儿”。事实上没有任何一个北京人曾经质疑过我的口音。说我北京话不地道的通常都是非北京人,欲与我在北京话专业水平测试上一较高低的也是同一批人。在北京生活十年以上的外乡人往往都十分乐意被别人当做北京人,大概也是移民获得归属感和认同感的一种途径。在上海,广州,武汉,天津……也是这样吗?其实我之不常说北京俚语,最大原因是自上大学以来为迁就周围的外地人,跟同乡说起话来语调马上就会变得轻松懒散以及……不正经得多。但我没必要跟人证明这些对不对?而且,你如果非把远郊县口音当成正宗北京土语,我也没有办法。

每个地区的民风,核心其实不表现在语言上。大家喜欢说上海人如何如何,北京人如何如何,虽然不至于一竹竿打死一船人,但是多少也有点谱,不算空穴来风。我小时候也经常以为北京人是这样那样的,以至于看到石康写的那个《北京姑娘》,不屑得鼻子都差点哼掉了:你丫是北京人么?北京姑娘不都缺心眼儿你知道么。

后来一想,真正交游遍天下的人是很少的,每个人也不过是在自己周围一个小小的圈子混,石康写的也不过是围在他们文学青年身边儿的北京姑娘。现今北京的人口里,又有几成是北京人,几代相传算是真正老北京?

一切都没意义。真正让我服帖的,是有一次在一个排档式的街边饭馆跟勾姐吃海鲜烧烤,店里除了我们倆,坐的都是三五成群的大小伙子,喝啤酒大声谈笑。正嘀咕着,进来一群男女,花花绿绿的坐在了邻桌,其中一个女孩子,身高体壮,拎出一根烟来抽,高谈阔论,口出粗言,笑惊四座,同伴劝阻她:“低调点,人家都看咱们呢。”她眉毛一横:“看什么?咱北京人就这样儿!”然后还挑衅地瞟了我们两眼。

我们都噎在那儿了,缓过气来我指着勾姐小声笑:“她一定认为你是上海人,哈哈哈。”

从此后我再也不提“我们北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