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田桑,任何晴天

星期六去城里逛多伦多文化艺术节(LUMINATO FESTIVAL),我对所谓艺术的品味,草根的不能再草根。众多活动中,只挑了皇后公园的万国打击乐表演,以及约克村的嬉皮音乐节。可是才出布洛街地铁站,居然就被一个日本街头卖艺人吸引住,脚钉在地上牢牢看了一个小时,期间一个莽撞少女失手泼了杯咖啡在他旁边,我还像保安一样,掏出纸巾,一个箭步冲上去帮他清理现场。

卖艺人叫柴田充(大家叫他柴天,SHIBATEN),27岁的大阪小伙子,身材、发型与扮相都像个瑜伽师傅,晒得黝黑,浑身精肉(切做臊子。。。我总条件反射地要加上这一句)。他的乐器,主要是一支长长的澳洲土著吹管 (Didgeridoo),和自制西非土著手鼓(Djembe),以及脚腕上的响铃,手脚嘴并用,演奏原创的土风音乐。这吹管有一米多长,号称是最古老的乐器之一。但一端配了麦克风,又插在功放上,配着强劲的鼓点,倒有点电声迷幻效果,现场极具感染力。

这种音乐大约应该被划分为WORLD MUSIC吧,其实论艺术造诣,他算不上什么高手,没有经过专业培训,在日本也从未登过台,不过是上中学时和所有男孩子一样迷过电子音乐。毕业后也没从事音乐工作,埋头打了几年工,忽然就不爽起来,辞去工作,买了张单程机票,带上支最怪的乐器就满世界卖艺去了——我们北京人说满世界,就是“到处”的意思,他可真正是满世界跑,已经去过台北,新加坡,非洲,还得了场疟疾,差点死在那里,不过也给他学会了缝鼓。

多伦多已经不知道是他的第几站,他要在这里混到9月,然后再南下,一个一个城市走,直至南美。一年半以前他刚出来的时候,日收20台币,险些饿死在台北,现在不仅可以赚到旅费,还能往家寄钱了——这我看得出,现场围观者众,捐款者也众,其中不乏白花花的纸票子。艺术家找到生活,差不多是最令人欣慰的事情了(我国贪官们的孩子在国外狂买PRADA与保时捷,是最令咱们痛恨的事情)。

这段录像是我们用相机拍下来的,音效不够好,只看个架势吧。最近他一直都在布洛街交央街的路口表演,多伦多人民请奔走相告,一定一定要前去观瞻一下。最近全城卖艺的,就属他最有型,不仅音乐独特,造型也有功。隔不远就是个花衫鬼子吹色士风,腰肢熟练地款摆,兜售廉价浪漫,简直不能再恶俗;皇后码头有位同胞大叔郑重其事地摆出扬琴来,一抬手居然奏“秋日私语”和“阿根廷别为我哭泣”,真煞风景。反正是湖畔,起码也来个《春江花月夜》吧?

就一个日本人来说,柴田同学的英语算不错了,但仍不肯多话,喜用简短词汇,老是微笑,一个洋人殷殷地问他:“还去别的街区么?还是就在这儿演?”他说:“一直在这儿.” 再问:“都哪天来?”答:“任何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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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 ONE AND ONLY REASON FOR TRAVEL AROUND THE WORLD BY BUSKING. “MUSIC IS MY LIFE”. LANGUAGE IS NOT MEANS OF COMMUNICATION AND MUSIC RECOGNIZES NO FRONTIERS.
SHIBATEN
“我环游世界的唯一目的就是卖艺。音乐是我的生命。语言不是沟通的唯一方式,音乐无国界。”

跟你客气呢

天气逐渐热起来,行人衣着也日渐清凉。上星期我在皇后街上看野眼,再次领略到中西身材的差别:除了老舍先生说的“胳膊是胳膊,腿是腿”,洋妞们几乎个个低胸吊带,波涛汹涌。当然,在全球病态美风潮下,瘦到铁板一块、掷地有声的也不是没有,但多数瘦女仍然凹凸有致,不得不叹人家从小伙食好。一个少女从我对面走过,脚步轻快地像踩着橡筋,纯棉碎花小背心有条宽松紧带,把腰肢勒的小小一束,奶油色胸脯颤巍巍地几乎从DEEP-V领口跳出来,连同性看了都一阵麻酥酥。乳沟看多了虽然也审美疲劳,毕竟还是好东西,到没得看的时候你就晓得郁闷。乳沟在西方实在太普及,像汽车一样,已属生活必须品。平胸虽然稀有,也没见多矜贵,女星们参加颁奖礼,仍然个个以爆乳为荣。

然而造化弄人,火辣的标准身材毕竟是少数,不是太瘦,就是太胖,此事古难全。北美是胖子多。每次在街上看到穿短打气喘吁吁挥汗狂奔的胖子,都令人绝望,觉得运动减肥这件事没什么前途。他们可不自卑,照样短Tee低腰裤,露出肥肥白白的一圈或几圈肉,腰阔4尺的胖子,仍然够胆穿LEGGINS配超短裙。洋人未必有我们想像中厚道,他们背地里也议论别人的衣着身材,不过因为胖子多,所以标准没我们苛刻。我最胖的时候,中国同事看我都带怜悯之色了,我的英国上司还说:你算胖?多好的身材啊,在我们英国大街上一站,后面无数小伙子追!外国人的夸奖历来是不能当回事的,我沉默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反问:您确定不是为了追债?

咱们中国人也讲究客气,谁肯当面给你难堪呢。经常有不够90斤的小女子,诚恳地跟我说:你不胖,你挺合适的!转脸厌弃地把自己的盘子推开:我可得少吃点,这两天脸都有点圆了。。。这意思大概是:我才需要精益求精,胖到你那个地步,干脆就破罐子破摔吧。套句云妹妹的话:不知道她是觉得我傻,听不出好赖话呢,还是觉得我天生就是受人挤兑的?

要真是跟人客气,应该舍得说自己的短处。比如我有一个朋友,胖是胖了点,但是胸脯高耸,乳沟幽深,十分令人艳羡。她见到平胸的人会抢先说:“唉呀,看看您的小蛮腰,我真无地自容啊。”对方若是识相,就回一句:“我这飞机场,还羡慕您的D-CUP呢。”——这样的客套,也需和懂事的人过招,危险的是经常会遇上二百五,大剌剌回你一句:“你少吃点,多做运动,就有我这样的好身材。”

也难怪,现在的审美观太畸形,仿佛瘦下来就万事大吉,超过100斤已经不敢见人,然而没胸不可耻——其实说到底这事无关身材,人和人不大一样,有人一路高歌猛进,有人喜欢留些余地。比如人家听你抱怨老公,就说自己家里也天天吵架,那多半是怕你心理不平衡,顺口安慰你,千万别以为对方当真要离婚。《我爱我家》里有一场戏,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和平想生二胎,为要计生指标出了个假离婚的馊主意,把小姑子的准男友孟朝阳叫来说:朝阳兄弟,我打算先跟你大哥离婚,然后再跟你结婚。。。孟朝阳大惊失色,又不敢得罪和平,斟酌着说:这个。。。嫂子,其实我对您也一直有那么点意思。。。和平怒了:好小子,你敢对我有意思?!孟朝阳哭丧着脸说:我这不是跟您客气呢嘛——

人家夸你或者贬自己,先别太沾沾自喜,也许人家是跟你客气呢?就顺着杆爬上去了,人家不过得啖笑,丢架的是自己。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今天坐地铁正赶上放学时间,五个小妞围成一圈霸占着车厢门口,天气热,全都穿着拖鞋短打,背硕大的书包,一边喝饮料一边叽叽咯咯傻笑。嬉闹了一会儿,其中一个拉丁裔的长腿小妞到站了,欢快地跟大家道别下车。车门还未关拢,余下四位就嘘了一口气,其中一个小黑妹冷笑着说:“——她可下车了,我还是喜欢咱四个在一起。”大家齐齐拍手称快。

长腿小妞看不到身后这一幕,我直替她难堪——你看做人有多难,才上中学,有什么利害关系?已经开始杯葛、倾轧。。不过为了一场赛跑、一张试卷、或者一个男生,就同仇敌忾起来。或者什么都不为,就是瞧她不顺眼。

做的那么明显,被排挤的那个怎么会不知道,然而回家顺路,又不得不与他们同走。人在上学那几年,特别需要淘伴,其实不光是因为寂寞,还有来自周围的压力:别人都成群结伙,你一个人踽踽独行,无论做出多桀骜不驯的样子,都有点臊眉耷眼,情势所迫,必须找到组织才踏实。男生往往成群结党呼啸而过,女生们心眼小,人一多就容易拗撬,所以还是两两结盟的多,小女生偏还喜欢手挽手,颇有“基”情。

大学一年级,许多初见面的男女同学,迅速一拍即合,从此出双入对起来,我怀疑并不是青春萌动——十二三岁时早已经萌动过了——也许只是为了抵抗这孤独,大家搭伴去吃饭、打水、跑步、上自习。。。比夫妻更像夫妻,仿佛提前20年让人见到了婚姻的真相,太令人气馁了。然而跟一个女生做这些事情,只有更郁闷,而且怪相。

其实一直到上班,我都经常发愁与谁一起吃饭的问题。我很怕每天跟同一位同事一起吃饭,本来没什么交情,天天中午约着吃饭,硬是活活给吃成了莫逆。两个人哪来那么多话说?不是议论工作,就是议论同事,被迫变成是非人。在吃午饭这件事上,还是怀念坐落在闹市区的C公司,部门人多,每天大队人马杀到街对面小馆子去吃饭,一到饭点,随队跟了去就行,一桌7,8个人,抢菜还来不及,哪用挖空心思想话题。后来成了熟客,嫌伙计手脚慢,干脆饭菜都由男同事直接去后堂捧出。狮子座的小Q同学是午饭领队,权威至大,当时的部门经理是一香港小白胖子,岁数不大,没脾气,时时跟了我们来蹭饭。小Q一视同仁地掷一本菜谱给他:“每人点一道菜!”小胖子受宠若惊道:“我就不点了,我随便——”

小Q说:“那不行,一人一个菜,别说咱们爷们欺负你。”
小胖:“那我要西红柿炒鸡蛋。”
小Q皱眉:“不许点这个!”
小胖:“那我不点了。。。”
小Q:”不点不行!必须点。”
小胖:“那我要土豆丝——”
小Q:“咱不点这么俗的菜行不行?”
小胖:“那我不点了。。。”
小Q:”不点不行!必须点。。。”

E嫂头

徐濠萦一到春天就想剪头发。

去年这个时候,我生平第一次烫头,结果一发不可收拾,半年内狠狠烫了两次爆炸小卷儿。现在又腻烦了,打算把头发拉直,然后剪剪短。或者。。。干脆剪个短发算了。

这个念头一动,马上想起短发的诸般好处来:好洗、速干、轻便。。。脑袋一下能轻好几斤,而且可以戴帽子了。

但是剪短发对我来说,是很大件事。从小老妈就特别喜欢抓我的头发问题,不许烫不许染不许剪短发。我不耐烦,每次都先剪后奏,回来她总有一天黑着脸不跟我说话,杯盘摔的叮当响。所以我为了尽孝道,从上大学就开始老老实实留长发,当时同学们都瞠目结舌说:你?留长发?太不靠谱了。。。

后来身边的朋友换了一票,都只见过我的长发LOOK,偶尔我说想剪短发,她们便哄笑:你?短发?太不靠谱了。。。反正里外里是我不靠谱。

考虑再三我决定剪一个短BOB头装吓天真。BOB-CUT1909年出现,20年代风行,60年代由英国发型设计师”维达沙宣”(Vidal Sassoon)再度发扬光大。BOB头其实就是齐荫头、冬菇头,我们北京话叫齐帘儿。分长、短、直、卷,男女都可以剪。披头四有剪,林亚珍有剪,《罗马假日》的柯德莉夏萍《低俗小说》的米亚,《天使爱美丽》。。。那个穿PRADA的女魔头一直都有剪。BOB头今年重新流行,女明星们趋之若鹜,不论面圆面尖,都照办煮一碗。艾米丽和夏萍的气质,咱们实在是驾驭不了,至于范冰冰和蔡依林的假发套。。。也就是像个假发套。最后我拿徐濠萦(陈奕迅老婆)的BOB头造型给小贪参看,她马上鄙夷地说:咱别老学E嫂行不行?——去年我刚烫小卷的时候,碰巧E嫂也是爆炸头,有天穿了件黑色蝙蝠衫与小贪约会,被她笑个贼死:她说老远望见我,简直像壹周刊拍到的徐濠萦。

我也不想学E嫂呀,我倒愿意学玛丽莲梦露,安吉丽娜朱莉,年轻时的钟楚红,或者刚出道的张柏芝。。。可是不行啊同志。一厢情愿地往自己喜欢的人或事上靠拢,往往是行不通的。因为我们对自己都没有清醒的认识,而现实又是那么滴残酷。下回去买衣服,您不喜欢啥,就抢过来往身上罩,没准就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呢。

我有次问剃头师傅,您说剪齐帘好还是剪斜帘好?师傅说:齐帘有点傻。然后又说:正因为它傻,所以才显得更年轻(天真原来是傻逼的代名词)。头发帘真是中年妇女的福音,穿多花的衣服都不如剪个妹妹头。我把各色女性的BOB头造型SHOW给亲友团,大家脸色愈发难看,沉默了一会说:那你还是来E嫂那个吧。

不靠谱行为规范

这些日子我在网上看别人的BLOG,发现几乎人人都跟读者死磕过:轻则删评论,重则封留言。无论访问量比我大还是比我小,无论脾气比我大还是比我小,无论岁数比我大还是比我小。。。声明的形式五花八门,但中心思想就是一个:“您没有智商是您自己、或者您妈咪的问题,我不负责培训,我的BLOG我做主,您乐意看就看,不乐意看滚蛋。” 蒙大家看得起,封我是千古第一刻薄人,牙尖嘴利的,竟然没在BLOG留言里骂过人,难道同学们不觉得奇怪么?

我不是网络红人儿,BLOG读者有限,其中也涌现过傻逼两三只,想必大家都见识过。我对傻逼的容忍度其实是非常高的,要知道,傻逼也是一种人权啊。所以你看街上,有“禁止随地大小便”、“禁止横穿马路”的招牌,你什么时候看见过“傻逼禁止通行”的牌子?

而且有时候人家留个言,没搔到你痒处,也未必就是傻逼。人家知道你在说什么,也许只是不屑一顾,BLOG又不是党支部过组织生活,看完必须谈感想,还非得句句说到点子上。

我自己很少在别人BLOG上留言,除非真需要跟作者沟通。看别人写一件事,感怀身世,洋洋洒洒500字以上,这类东西,写到自己BLOG上好了。如果你一定要把你的夫妻生活写在我的BLOG里,那我也只好看着,私下里我觉得她们一定是非常非常寂寞的人,寂寞到连个闺蜜都没有,寂寞到要和陌生人倾吐心声。

我唯一真正反感的,是那种特拿自己当人的人。当然每人都可以表达自己的喜好,但敬请别冒充作家协会的领导,动辄拍人膊头唤小鬼:嗯,这篇写的的有进步,那篇需要改进了,咦?最近怎么不更新了?要努力哟——泼墨提到此类人就暴躁:“您给我钱么?我要孜孜不倦地给您写?” 其实谁不爱品头论足?当不成权威,场外评委也挺过瘾。别人的美丑碍着你什么了?我们走大街上还不是经常想:这人真胖/真矮/没有胸。。。只不过谁也不至于上前去拍拍对方说:兄弟,可要减肥了啊——这就是正常人和二百五的区别。

BLOG毕竟是私家地方,给人留言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因对方随时可以说:“关你X事!不爱看别看啊。谁求着你来?” 我没说过这样的话,是因为我知道,别人看你,不一定是因为你好看,也许只是因为你难看、奇突、好笑、愚蠢。。。看完或呕心或惊诧,满足了猎奇心理。不瞒你说,就有一些这样的BLOG,我天天追看,简直上瘾呢。偶尔哪篇写的不恶心,我就万分失望——将心比心,这类留言我也不删。好在我也没拿TA们当语文老师,您的口味,和买衫时男人提供的意见一样,没有多大价值。

不过每个人都有他的一条底线。我的底线就是王菲。我知道很多人喜欢她,我就是觉得她不好看、身材差、土气,并且傻B、装B兼2B,甚歉。你不高兴,可以回自己BLOG上写篇文章骂我,但是在我的BLOG上,就别妄图给丫平反了,有此类留言,一律先奸后杀。我要连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到,还对得起我自费注册的域名儿么?

这其实算不上什么行为规范,至多是个注意事项,或者友情提示,免得面斥不雅,伤害您的弱小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