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得真想一辈子躲开这些人。正好我换了新工作,连家都搬到离公司较近的地方,忙着适应新环境新同事。苗子从国外回来,要和张家明一起请我吃饭,也被我推掉了,我说最近太忙,不是加班就是出差,还是专等喝他们的喜酒吧。
我又恢复了和沈军的交往,现在我身边都是一些陌生人,看电影的管看电影,吃饭的吃饭,逛街则和同事搭伴,别的不谈。他们觉得我新鲜有趣,我也乐得跟不了解我的人来往,彼此都感到轻松。谁愿意背着千疮百孔的过去做人呢?
这天又约了沈军看电影,时间还未到,我先去买个汉堡充饥,走过街天桥的时候看见买光盘的小贩,忍不住蹲下来翻一翻,挑了两张影碟。
太阳很毒,我又蹲得太久,站起来有点头晕。有个人站在我身后,回头险些撞上了他,“你!”我深吸一口气,定定神,是周致远。
“买盗版光盘又让我逮着了。”他笑道。
可不是,去年在广州,我也是在路边买盘的时候遇见他。我勉强笑了笑,和他一起步下天桥。
这一带街道上拥挤的可以,周致远微侧着身挡着我,一边用手臂替我隔开人群,多么舒适的被照顾的感觉。我低头跟着他走,心酸得不能开口。
他回头问我:“你有没有时间?”
我呆看着他。
他微笑,“太热了,附近找个地方喝杯茶?”
我简直象中了蛊,点点头跟着他走。
我们去了一家商场顶层的咖啡厅,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喝咖啡,我喝茶。他去橱窗选蛋糕的当儿,我取出电话给沈军发了个短信,取消约会。
这早晚电影已经快开场了,他可能等了我很久,但谁管呢,他在我心中简直不算什么。
“怎么最近老不跟我们联络?”周致远问我。
我答:“啊,换了新工作,比较忙。”我跟他说话总象面试,一改平时的嬉皮笑脸,遣词斟句。
“至于吗?忙得老朋友都没功夫见了?”他怪责我。
我笑而不答,谁跟你是老朋友?认识也不过两年。糊里糊涂地被张家明拉着去和他吃了一顿饭,然后在他结婚以后爱上他。真荒谬。但其实我想,第一次见到他我一早已经爱上了他。我喜欢板着脸教育我的男人。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搁在咖啡杯旁,这间咖啡厅有半边屋顶是玻璃的,阳光刺眼地射进来,照在他的手上。无名指上一枚普通的银指环闪着精光。我的眼睛受不了猛烈的阳光,有点发涩,直想摸出太阳镜架上。
“是因为上次在我家打牌的事吧?”他看着我的眼睛,“晓筠不太会说话。我知道你不高兴,想跟你道个歉,一直没有机会。”
原来如此。他的老婆说错话,要他郑重其事地请人吃茶、道歉。对不起,她错了,但我总得保护她。可惜他的老婆并不是三岁的孩子,这么大的人,也该对自己负责了。
我说,“呵,那件小事,谁还记得。你也太肯放在心上了。”轻描淡写。
“那么你原谅她了?”
“这是怎么说的,她也是好意啊。”——我原谅她,社会不知会不会原谅她。
“她这人没什么心眼,我就希望你心里别存什么芥蒂……”
我的情绪忽然不受控制了。这样陪小心、忍着遮掩着,到几时呢。我霍地抬起头,吸一口气,“周致远。”
他一楞,看着我。
“那天我确实很难堪。”
“我明白,是我们不好,你别太往心里去。有什么委屈——”
“我还有什么可委屈的,”我凄凉地笑起来,“周致远,也不是什么事你都担得起。而且,这事也怪不到你们身上去,千错万错,都是我自己的不对。”
周致远还当我在赌气,“这怎么是你的不对呢。”
我心一横,看着他的脸,“我喜欢你。喜欢别人的丈夫,是不对的。”说完忍不住苦笑,多么简单的逻辑。看,道理我都懂,明知故犯,这就该死。
周致远看着我,一言不发。他并没有开玩笑岔开话题,亦没有故作惊诧状,令我觉得容易好多。我摊开手:“看,你是知道的。”
他还是不说话。他确实是知道的,但还是有点震惊,他没想到我竟然会说出来。
我的眼圈红了,“你瞧,你一直很努力地不让我难堪。”我轻声说,“可是我不争气。别人给台阶都不知道下。”我擦擦眼泪,站起来,“我走了,谢谢你请我喝茶啊,再见。”
“罗安。”他拦住我。
“我没事,”我轻轻挣脱他,“我坐在你对面哭,让人看了算怎么回事呢。你能做的也都做了,你帮不了我了。”
“为什么?”他没有装,他脸上确实有极度的迷惑。
“是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忍不住轻轻去握他的手。干燥、巨大、温暖、粗糙,一如我想像中的感觉。我的指头顺着他突出的指节滑下去。
他轻轻颤抖了一下。
我的眼泪流下来,松开他的手。
他一把拉回我的手,“你先等等。你这样子……你听我说两句话行不行?”
我擦干了眼泪,“行了,我这么大人,还能为了这个想不开么。我也不大会说话,你也别往心里去。”我用力地抽回手,逃也似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