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等

难得在craigslist上登回广告卖东西。一早有人打电话,说上午就要来取货。于是赶紧先把饭吃了,费事吃到一半被人捉住,真象个杂货铺老板娘似的,手背一抹嘴,就嘬着牙花子就去收钱交货。至怕等人,为什么?心理素质差呀。其实一边等,该做什么做什么好了,时间还易过些。但是我就不行,手边积压的几件事,全需要花心思的,不想被打断,不如把他敷衍走再说。这一下可增加了成本,等待的时间难道不是钱?

不等,时间其实也经常被浪费掉,但是现在就分外觉得可惜。又因为是受人之托,所以觉得背着责任,时时看手机,怎么还不响?出了什么事?

所以我最不高兴人家跟我说:你等我电话。。。喂,我不是随时弹起来十分钟就可以出门赴约的人,阁下又不是日理万机的周总理。真忙,明年再约都没关系,一早讲好时间地点,提前或迟到20分钟我都算你准时出席好了。

但有的人就是不肯:不不,我今天一定抽得出时间,这边事情一完我就给你打电话。。。真那么急想见我吗?不一定,也许是不值得单独拨一天给你,今天反正忙,索性拿你填满了算了。可怜等的那个,明知道这追命电话可能晚上7时才到,但是自午饭过后就不敢到处跑。

虽然极可能我有大把空闲,但也不等于你可以浪费我的时间。正象我们不能跑去跟BILL GATES说:你有那么多钱,随便拿出2000万给我花啦。

即使约好了,临时忽然有事,也请打个电话来:抱歉实在不能赴约,日后再补。对方就算再不高兴,事后道歉、请客、送礼。。。总能获得谅解。有些人喜欢拿对方当影迷:啊?到了?先等我一会儿。闷?不会啊,先喝点茶,翻翻菜牌,或者去附近逛逛商场。我还要多久?说不好,快了快了。

这“快了“,有时可以是1个小时,好像无论迟到多久,只要最终我现身,就银货两讫不再欠你。浪费了别人时间还不够,还得加以侮辱(已经谋财害命了,还要在尸身上踏几脚)。在饭馆大堂里等人是最没尊严的一件事, 对着一杯饮料枯坐,还不能做出心焦的样子,侍者同情地来添茶,你还不能主动跟人解释:我没被放鸽子,是对方迟到。。。自己先叫菜吃——唉,一个人吃饭盒子快餐是可以的,一个人吃水煮鱼干锅牛蛙就有点凄厉了。有次晚上9点半接到女同事的电话,伊在上海,加完班想找人吃涮羊肉,当然大家都已吃过饭了,但实在谗,一个人跑到火锅店,叫了两盘子羊肉3盘菜,还叫啤酒喝——太豪爽了,我真佩服,但闷头孤独地吃,还是有点尴尬吧,所以边吃边打电话,也等于有人陪了。所以一个人在咖啡馆呆坐是有格的,吃东西,就必须找样道具:要么看杂志,要么打电话,要么开电脑,表示我不是孤独,我只是忙。

我还记得,以前在北京花差花差的时候,每次去钱柜,结帐以后点唱机都自动播放黄磊的《等等等等》,这闷蛋歌曲一响起,大家就纷纷收拾东西做鸟兽散,你丫等着去吧。Again,世事无绝对。如果你是红人、要人、有价值的人,或者对方的心上人,尽可以随意叫她们等。那么重视一个人,也只好犯贱地等等等等。

那不是挺好的吗

有这么一个女的,年纪已不轻了,在公司里做到经理,忽然辞职去国外念书。念到一半,专门回趟国去跟老公办离婚,离婚后宣称信了佛,找到了心灵的归属,于是在国外找了个庙,善哉善哉地修行起来了。如果她是你的朋友,这时候你应该说什么呢?不管你觉得多震惊,找到信仰总是件好事,但也不能说“congratulation“吧?这时候能说的只剩下:good for you,这句毫无诚意的万金油,翻译成中文就相当于袁涛同学那著名的口头语:那不是挺好的吗?

故事还没有完。修行了一年多,此人忽然宣布要去美国结婚了。说在网上认识一个研究禅的美国人,顿觉心灵和信仰都天人合一了,非婚不可——这回倒是可以说“congratulation“了。

半年之后再碰到,问她婚姻生活可愉快啊,老公这向可好?她说:“什么老公?啊你说那个美国人啊,我没和他结婚。前阵子回中国了,住持觉得我威胁她的地位,逼我离开庙里。。。这次在中国,倒是遇见一个不错的男人。。。“

我听着这个匪夷所思的故事,居然冷静地咬着饺子一直没插嘴——感觉象去音乐堂听交响乐,因为不懂,不知道什么时候算完,所以不敢轻易鼓掌。论人生经历,她还不算顶跌宕起伏,但是一环和另一环之间,老象是缺了点什么,很难自圆其说。

三十几岁的人,也不是没在这万恶的社会上混过,精神状态会这样混乱吗?我是不相信的。略去那些冠冕堂皇信誓旦旦的人生大道理,一切也许就合情合理:所谓出家,也许只是贪庙里清静,且不用付房租,强过租个房子坐吃山空;所谓美国禅宗大师,不过是一个网恋故事;而主持加以迫害。。。更熟悉了,在大公司里,很多混不下去忿忿离职的人都会得说:我老板嫉妒我。

按说成年人,喜欢过什么样的生活,实属个人选择,福祸自知。一没养育之恩,二没向你借贷,很不必跟人交代。可惜总有热心的朋友关切地问:最近在哪里发财?为什么离开那家公司?有没有男/女朋友?结婚了没?什么时候生小孩?为什么出国?为什么回国。。。老觉得应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有时不得不展开想像力,一个谎言套着另外一个谎言,象做假简历,背得滚瓜烂熟,毫无破绽,最后连自己都相信是真的。

我情愿朋友间不谈经济与人生,见面净说些风花雪月:最近有什么好电影?谁又出了新专辑?有什么好菜馆推荐?谁家的牌子在打折?人家真有事,能帮忙就掏出支票簿子来,否则不必瞎起劲地充当心理医师或事后诸葛,无论你觉得多不靠谱,也不妨学袁涛同学说一句:那不是挺好的吗?

也许对方只求下台,放人家一马。

政治上不正确

最近接连听人提到“政治上不正确”。第一次听这个词,还在上大学,一个来自加拿大的老师同我们说,这件事,连同环境保护一起,在北美搞得风声鹤唳,涉及种族、性别、职业、一切少数团体。同一切运动一样,开始多半是好的,后来逐渐矫枉过正、走火入魔:教授跟女学生说话不敢关门、男同事不敢跟女同事开玩笑、男女一同出去,男人是让女人先走?还是自己先走?你让她先走,是瞧不起她,自己先走,是混球,左右两难。现在是好多了,大家纷纷都镇定下来,穿裘皮也不遭人淋油漆了——今年春天,在电视上看到一个节目,讨论美国应不应该到阿拉斯加伐树,讨论得很尖锐,环境学家忧心忡忡,当问到加拿大环保学家的意见,他们说:还是伐吧,他们不伐阿拉斯加,就该来伐我们了。。。

当时只觉得新鲜有趣,咱们一般地也有委婉客气的说法,但并没研究出一套专用词汇来,比如残疾是physically-challenged,弱智是mentally-challenged,侏儒是vertically challenged(以后不许说我们胖,得说我们是horizontally-challenged);老人是senior citizen,一切职业称呼都不许带性别暗示,最反动老土的称呼便是“空姐“,那叫“空乘“好不好。

那阵子妇女解放运动也闹的很凶,听说美国妇女举着小旗去游行,上书:凭什么不让我们当管工? 男女同工同酬是值得争取的, 但这标语实在也太不吸引人了。政治上不正确地说一句:我一直对妇女解放不太支持,走的太远太极端,简直象青春期的孩子一样:阿拉伯妇女还蒙着脸呢,她们已经要求女人也光着膀子上街,也不知都便宜了谁。由他们这样子赌着气争下去,咱们妇女失去的恐怕比得到的更多。现在的男人,正急于躲懒呢,你一争,他立刻把责任交了出去,权利可没撒手,吃亏的还不是女人。

事实上,即便是妇科医生、裁缝、厨子、唱歌跳舞这类女性擅长的行业,做的最出色的,往往还都是男的。这倒不是因为女人差劲,只是女人往往没精力一条道走到黑。正因为比男人聪明,要她们分心的事太多了:时装、美容、爱情、婚姻、孩子。。。还要与别的女人斗气。并非都是家庭拖累了她们,大多数时候还是自己的选择。男人反正没心没肺,不一门心思干事业,多浪费。

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有权利就有义务。你选择做一件事,就得接受它的结果——同工同酬,还不许人家言语上稍有得罪,那您只好挺直脊背扮铁娘子了。我的意思是:你要求做销售,就别说自己要带孩子,出差换别人去吧;你要跟男管工挣一样的钱,就别说我大姨妈来了,您替我多钻俩下水道。做人也是一样的。抱怨可以,但只要是自己的选择,就得自负盈亏,总不能便宜都让你们家占了。

自闭症

昨天在电视上看到新闻说:美国儿童的自闭症与日俱增,引起关注。专家还从旁解说,很多时候你患了自闭症可能还不知道,因为它的初级症状看上去很普通:大抵就是畏羞、情绪低落、缺乏自信。。。越看越心虚了,除了失眠这一项,我基本都符合了。

我不大懂医学,但是我隐隐觉得,他们那些被诊断患自闭症的儿童,送到中国去,没准也就当正常孩子养了——洋人也太提倡活泼外向、一团光明了。我每次和他们一起开会、培训,都得给自己打鸡血保持亢奋,因为生性疲懒,违反生物规律而行之,其结果就是精疲力尽,一场下来往往跟让人打了一顿差不多。

咱们亚洲人,是出名的黑口黑面,不喜与陌生人招呼,比较内敛与害羞。倒也不是心里没好气,主要是性格使然,加上生活压力。。。还有几千年的沧桑站在身后,即使你不将它背起来,也沉甸甸的。洋人的热情礼貌确实很有感染力,但文化背景不同,中国人硬要学个十足十,不小心就会沦为十三点。人家同你打招呼,你自然要回个笑脸,但是在私人空间,也不用时时意气风发吧。

其实我有点怕陌生人的热情——在中国让服务员摔打惯了,被人追在屁股后面问候,还真有点负担。我觉得售货员最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有求必应就行,你情我愿的买卖,不必相对赔笑了。

而且,除非是旋转门,几乎到哪儿都有人给你扶着门,有的人在门口一站一分钟,等着前前后后4、5个人鱼贯而入才松手,弄得人很过意不去,何止道谢,我简直都想说对不起。但我自己也喜欢给人开门,我觉得这个动作倒不是为着礼貌,大概都是怕失手把后面的人拍死——小时候在北京,商店都喜欢把门开着,挂帘子,夏天是厚塑料大门帘,冬天是军大衣似的棉门帘,每次都兜头闷在脸上,活象挨了一个大嘴巴。

装B的完人

我和查理,都是丢三落四的人。我小时候三天两头丢东西,我妈后来问我:你除了人没丢,还有什么不丢的? 我未敢犟嘴,心里说:怎么不丢人?活在这世上,谁一辈子不丢人呢。(忽然想起《千王之王2000》里,张家辉找不到自称“初恋“的林熙蕾,迷惘地跟上司刘以达说:可是我不见了我的初恋。。。刘以达说:小伙子,我们都不见了初恋。)

2003年曾一口气丢过仨钱包,去派出所办身份证的时候,连日理万机的民警都问我:上月你来一回了吧?从此以后得了强迫症,每隔几分钟就满身的摸手机、钱包、钥匙。。。钱包倒是没再丢过,神经却快衰弱了。

查理永远不肯长记性。不说远的,在多市,就已经丢了三回钱包了——每回居然都找了回来,也难怪他记吃不记打。在慨叹加国民风淳朴之余,我忍不住采访当事人:如果你捡了一个钱包,你会不会交给警察叔叔?

“会,一定会。“

如果钱包里有大叠现金呢?你会不会拿?

“不会。“

那么你看到很大叠的现金,会不会心跳加速、咽口水、脑海里闪过邪恶的小想法?

“。。。那可能会的。“

这我就放心了,伊还算一个正常的平凡人,我这人老套、平庸、悲观,认为社会理应是复杂的,老板当然是没良心的,而人生不可避免地有许多暗涌——我们做惯做熟地左突又闪,载浮载沉,苦中作乐。。。人性要是一点也不丑恶,那还叫人性吗?连肉体带灵魂都通体无瑕的小人儿,多象个怪物。文艺作品中的高大全人物,也历来都很不招人待见:一来有欠生动,二来犯了众怒——咱们都是小眉小眼的凡人,就你白就你白!

人类原先也不过是动物,不过毕竟一层层地穿上了衣服,辛辛苦苦地进化,花钱受教育,到底也不能走了大辙吧?没机会被公安正法的坏人总是有的:收黑钱的销售、打老婆的汉子、拿回扣的采购。。。有个职位不低的外企白领,捡了一个簇新的手机,居然想也不想地就据为己有,动不动还拿出来显摆:在楼下捡的,好用着哩!众人皆无语。。。难道去派出所告她吗?

但太有原则的人,未免又假清高的惹人厌。小贪有个朋友在外国,托她去万通批发市场买切.格瓦拉系列的T-shirt和挎包寄过去,小贪对这位阿根廷愤青和批发市场都不太熟,但为了救济海外同胞,还是硬着头皮接下了任务,唯恐买错了,还殷殷地叮嘱人:我买之前算好时间给你打电话确认。对方说:不用打电话了,国际长途挺贵的。小贪安抚她说:没事,我们公司天天国际长途联系业务,手机费反正是全数报的。对方即时责备她:那你也不能用公家电话讲私事啊!

小贪吃了窝心脚,当下跑向我诉苦,我频频冷笑,按下了一堆如庄什么雅亭啊之类的粗口,只问她:那你还给她买吗?小贪暴跳如雷:我理丫的!我有病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