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一九九几:25

宣传计划六月出街。现在是四月中,窗外的春光已经很糜烂,每天下午都昏昏欲睡,天气慢慢热起来,而我连件新裙子都没有买。那边老板又亢奋起来,张罗着凑人一起去外面吃饭,妮娜过来叫我,我推说约了供应商谈事,她们闹哄哄地走了。

我觉得办公室的一切好像都跟我无甚关系。

我旁边坐着部门秘书,她才来公司一年,每日打字、整理会议纪录、订会议室、订文具、订飞机酒店……做的都是琐碎的初级功夫,但她十分起劲儿,俨然大管家,不论同事、老板,一言不合就据理力争到底,快意恩仇。办公桌挤得满满,电脑旁依次摆着镜子、洗面奶、擦手油、宠物狗的照片……

而我都在这办公室坐了三年了,如果现在公司突然开除我,我仅用二十分钟就可以收拾滚蛋。我对工作没有归属感,因此从不寄存私人物品。连水杯都用一次性的。

我猜每个人的工作都是枯燥的,老板是一只更比一只黑的乌鸦,熟读任何职场宝典都没有用,你必须是一个愉快的人,才可能愉快的工作。我的问题是:我太不快乐,又不敢对人发泄,所以只得迁怒于工作。

我决定先设法让自己快乐,不快乐,至少也得轻松一些,活了二十几年,从未像现在这么累。我打开电脑,写一封标准格式的辞职信给老板。刚发出去,同事们已经浩浩荡荡地回来了,嘻嘻哈哈地往洗手间漱口补妆,老板并没有回办公室,按她八小时外不查邮件的风格,估计要明天才能看到我的辞职信。

晚上张家明挂着两个黑眼圈来找我,我叹为观止:“您老快请回去睡觉吧,苗子喂你吃了什么?三十岁高龄还能连轴转。”

张家明往我冰箱里找吃的:“周夫人今天打电话来,说他们五一长假去云南,问我们去不去?”

我笑道:“你还不赶紧偕苗小姐报名去。这里面有我什么事啊?”

“苗子给今天给你打电话没有?”

“没有。你们俩都到秉烛夜谈的地步了,还用我从中斡旋呀。”

“我想听听她怎么说。”

心眼真多。这时我的电话响,是苗子的号码,我忙朝张家明做个手势,“嘘”一声。

苗子刚下班,她是特意打电话跟我交待一声,说与张家明相谈甚欢,谢谢我的介绍云云。我可不敢居功,识做地说:“你俩有缘分,不通过我早晚也会认识。”苗子之谨慎不在我之下:“咳,还不知道以后怎么样呢。”自上次黄凡的事,我们的交情是淡了,彼此相敬如宾,说话来得个客气。

张家明问:“怎么样?”我眯眯笑,他这回总该睡个踏实觉了,临出门又问我:“云南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了,你替我说一声吧。”

张家明道:“要不你自己给周致远打一电话吧,人挺想着你的。”

明知道这句话毫无暧昧之意,我还是觉得荡气回肠。停了两秒才说:“别弄的事儿事儿的,你直接跟郑晓筠说吧。”

我顶不愿意给周致远打电话,说什么呢?明明有亏心事,还得做天真爽朗状,笑得脸上肌肉抽筋,脸颊火辣辣。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更令我气馁。

夜里梦见周致远问我:“为什么不跟我们去云南?是不喜欢郑晓筠吗?别这么小气好不好。”我又惊又窘,握紧双拳,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在梦中他全没有平时的城府,但我还是那么狷介。

寻找一九九几:24

我上下翻查自己的手机电话簿,这年月,张家明真想结婚还不容易,大把适龄女性等着他来挑,如他所说的,结婚不外是一种生活方式。只不过最好找一个思想同样搅通的成熟女性,才好共襄盛举。

我想起了苗子,苗大小姐在广告圈打滚数年,为人算得上合情合理,大方时髦,言语风趣。即便结不成婚,为这样的人浪费点时间也不算委屈。我当即拨电话约她。

其实前次见面我和她颇有龃龉,幸好大家都是文明人,纵使心中不快,面子上也都留有余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是聪明人,见我一架梯子搬过去,马上顺势走下来,痛快地答应半个小时后到酒馆。

苗子一见有张家明在,立刻就明白了我的伎俩,我们三人都不动声色。他二人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谁也没有扭捏地小家子气,大家爽朗地聊起天来。

苗子显然是从另外一个饭局赶来的,衣着光鲜,但是脸上的化妆略微有点糊,唇膏脱落一半,并没有补上去,看在男人眼里,只能更慵懒和性感。夜晚的灯光将她的线条掩映得更加柔和。象苗子这样神采奕奕的职业女性,白天在办公室碰见,男性是要叫苦的。

我肯定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日行一善,连我也有点振奋。结婚这种事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也不可少,在适当的时间碰上适当的人,才能开花结果。而爱情⋯⋯爱情是非常奢侈的一件事,投入了多半血本无归,而且往往是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候被击中,太刺激了,年纪稍微大点便担当不起。

事情比我想像的还要顺利,第二天刚上班我就接到了张家明的电话。未等他说话我就取笑道:“居然这么早起床?昨天难道没有连踩三场?”

张家明笑道:“我还没睡呢,刚送她去上班。”

我吃了一惊,捂着嘴:“呃——限制级我就不要听了……”

“什么限制级,别胡说!”张家明仍在笑,“我们不过是聊天。”

我呻吟一声,“聊天聊了整夜?那简直比一夜情更惊悚。都说什么呢,从理想到人生?”我一边笑着,一边打开电脑。老板正背着一只小坤包从我面前走过,阴森森地扫了我一眼,我没当一回事,她反正每个星期一早上面孔都似浮尸。

我继续和张家明调笑:“早知道你这么春情澎湃,罗氏婚介所应该提前行动,造福人民——喂你是当真的吧?别干柴烈火地闹一阵又撂下,弄的我没法做人。”

张家明说:“这么胆小怕事,还给人做媒。”

老板自玻璃屋子里走出来,不耐烦地站在我面前,我捂住听筒:“您找我?”

她面上大大地写着不满二字:“你不忙的话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我答应着。张家明说,“你有事?那回头再说吧,晚上跟你吃饭。”

我不忘取笑他:“这节骨眼你还有时间跟我吃饭?”

挂上电话,我提着头与电脑去见老板。

她老人家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安,最近项目进度怎么样?”

我一本正经地把项目时间表打开详细汇报,她玉手弱弱一挥,胃疼似地哼了一声:“不用说了,回去写个报告给我。我只是想提醒你,咱们这个宣传计划六月底必须出街,不得闪失。说不得咱们只能辛苦一点,抓紧盯一盯。广告公司现在天天都在熬夜赶死线,你作为项目经理,更应该积极配合呀。”

原来还是周末那档子事,显然广告公司的Stella告了我的恶状。Stella和我老板惺惺相惜,她姐俩做事前都不耐烦动脑子,开会务求第一个发言,以示投入,说的是否废话倒不重要。老板周末从不带电脑回家,一定还没看见我发出的邮件。不过做经理的,凌辱下属之前大概也无须做足功课。

既然有邮件为证,我倒不急着解释了。训斥下属是老板的日常消遣,何必扫她的兴?与上司争执能有什么好结果,白白拖延了时间。我对她,常年用一个“推”字诀和一个“卸”字诀,永远是是是好好好,但求尽早离开她办公室。是,我对工作不太有责任心,只想混日子,一直升不上去也是应该的。

老板又咕哝了几句,大致是要和AGENCY搞好关系什么的,见我不回嘴,就将我放了出去。果然回到座位不到十分钟,就收到她的回信,对项目进度,以及我和广告公司的工作态度表示赞赏。我觉得她要肯看清每一封邮件再回信,工作量一定会减半。不过她拿着我两倍的工钱,大概就是为了化简为繁。

上回书说到

从头看起